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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刚升:解读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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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刚升:解读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

包刚升:解读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
2020-11-02 10:39:06
来源:钝角网 作者: 包刚升
关键词:美国 美国大选 美国外交 点击: 我要评论
到目前为止这二三十年,特朗普是最强硬的一位;如果他当选,大概率上他还是会强硬下去。涉及中国这边的是:到底怎么应对或者应付,我们在哪些方面做妥协,在哪些方面保持自己的立场。这个可能比较重要。从民主党和拜登的角度来讲,应该说不会对华采取那么强硬的政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跟他背后的竞选资金、过去民主党一贯的做法有关。拜登做副总统的时候,他儿子在乌克兰做高管。对这些事情综合考虑,我只能点到:他不会对华采取强硬的政策。

  基本结论:两种可能性皆有

  如果进行选情的综合研判,我觉得民调是一方面,另外要看宏观的基本面,关键要看政治家特质和新冲击事件——未来还有两周左右的时间。

  综合来看,从民调来看,民调基本认为拜登大获全胜。现在看了几个不同的估算,都认为拜登至少是300多票或者是330多票,基本是这样一个估算。但是,我可能有些不同的看法。我们说社会科学不要做预测,做预测很容易错——尤其是两周以后就会知道是对还是错。管理学家彼得·德鲁克说过这样的话:“未来既不同于今天,又不同于我们今天对未来的预测。”而且民主从来意味着不确定性,影响选举的变量始终面临更多的问题。让我总结,我觉得大体上是这样的判断:我认为民调有偏差,如果鉴于将错就错的民调数据,拜登的优势比较大,拜登的胜率仍然是比较高;但我想说的是,媒体显然高估了拜登的胜率。媒体估计拜登的胜率有80%多到90%多,跟当年希拉里·克林顿差不多。但赌场是多少呢?赌场大概是2比1,2比1是66%或67%比33%。特朗普如果是33%,那按概率来说胜率还是相当高的。掷骰子,六个面的骰子,两面涂成特朗普的颜色,四面涂成拜登的颜色,掷到特朗普的概率还是很高。我觉得媒体显然高估了拜登的胜率,甚至这个胜率也许只有6比4。

  另外,我接下来要说几点非常关键的。就全国性而言,考虑到选举人团制度,我们做选举分析的时候忽视的是什么?就是民主党在加州这一个州的巨大优势就有可能产生2%到3%的冗余选票——这是很多人过去没有特别注意的。有非常专业的学者说,民调其实偏差没那么大。对,民调偏差没那么大;但是你去看看,考虑到选举人团的制度,加州民主党大概有2%到3%的冗余选票——这意味着,总体的得票率上,如果拜登不超过特朗普2%、2.5%或者是3%,拜登是没法赢的。

  更重要的是,特朗普的支持者更有可能隐匿政治立场——这部分的选民可能数量比较大,但目前很难评估。我不能评估说是5%,还是8%。但如果是3%,可能不影响结果;如果是5%,可能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结果;是8%的话,很大程度上会翻盘。这一块很难评估。

  还有一个新的情况:疫情对两党选民的投票率高低可能会产生影响。我判断,相对民主党选民而言,共和党选民的投票率会上升。为什么呢?很简单,共和党选民更勇敢,他们更不愿意戴口罩,这样的人就更愿意去投票。平时不愿意出门的,投票也不愿意去——背后的行为模式是一样的(这是在不考虑下文提到的邮寄投票的情况下做的判断——编者注)。所以,如果未来拜登的民调优势是5%到6%,特朗普的胜率就会大大增加。未来两周,我们要看选情的发展。

  我再说一下,我这个分析当中可能忽视的,就是导致拜登优势被低估的新因素。这些因素是什么呢?如果邮寄投票的比重大,可能比较有利于拜登——因为原来民主党选民更不愿意投票,如果有邮寄投票,他们觉得很方便,这会大规模提高投票率,可能有利于拜登。还有,如果综合投票率比较高,可能有利于拜登——这个也是一般的说法。此外,2020年的选民结构已经发生了变化——拉丁美洲裔的和少数族裔的比例还在增加,美国就是这个人口趋势。这个人口趋势改变的是1%或者2%的选民,当然这1%或2%对拜登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反过来说,特朗普可能也面临一些优势被低估的因素。一个是黑人命贵这个运动,搞得全国上下不可开交,其实很多人默默地是反对的——他们觉得黑人被歧视问题没有到这么严重的程度,还是要恢复法律和秩序,法律和秩序才是更主要的。虽然他们不说,但他们心里有一个判断。

  还有一个报告说,因为美国国内政治分歧的上升,选择隐匿政治立场的选民要高于预期。2016年就有一些人支持特朗普但不说,这样的人今年更多了,为什么呢?因为媒体对特朗普的批评更厉害,他们就更不愿意说。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由于疫情的原因,不仅投票率维持在较低水平,而且跟拜登相比,特朗普的支持者更倾向于投票。这个问题最后可能会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但现在很难评估这个因素到底占到多少比例。

  看两张图片:一张图片是特朗普的竞选活动,就是昨天(10月16日)的;一张是拜登的竞选活动,大概是两、三天前。拜登竞选活动根本没有一个镜头是跟选民有关的,估计因为选民实在是太少了——从照片上来看,应该就是二三十个选民。特朗普现在搞活动,仍然是上千人,甚至是数千的选民。最近那场可能有几千选民。我们觉得,从防疫的角度来讲,这不是不理性吗?这就是美国选民的选择——他们的政治行为、他们的价值观、他们对这个事情的判断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现在看到一些州已经开始投票了,(如果不考虑邮寄投票——编者注)最终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假如同样是十个支持者,特朗普的六到七个去投票,拜登的只有五到六个去投票?如果这样的话,这个因素还是会变得非常重要。所以,再叠加一下——支持特朗普的人里,强烈支持度是60%,拜登支持者中的强烈支持度只有50%、40%——这个反映到投票行为上,在统计意义上就会产生一些结果。

  还有一点是,跟彭斯相比,哈里斯会不会成为拜登组合的负资产?我曾经跟一个美国人讨论过,他也觉得这是一个政治正确的决定;但我说:假设拜登身体状况出现这样那样的情况,继任的不仅是一个女总统,而且是一个女的少数族裔的总统,这两个身份叠加之后,美国人能不能接受?他觉得,在现在这个阶段恐怕还是有困难,也许二三十年以后就可以了。这会不会影响一些投票?当然,最终还是要落实到七到八个摇摆州的投票情况——这已经在前面的分析框架当中了。

  简单地说,大概是有这样一些因素:目前将错就错的数据里,拜登略微领先,但我判断他的优势没有那么大。为什么没有那么大?我刚才讲到了民调的误差还是比较大,特别是摇摆州——它们是决定性的。另外,我们很难评估拜登被低估的因素和特朗普被低估的因素。所以,也许我今天很难给一个谁一定会赢或者谁一定会输的结论。比如说2016年的希拉里和特朗普,就是两三个州的1%的选票导致最终的结果;希拉里输掉这场选举,或许很有可能跟10月28号联邦调查局宣布对她的“邮件门”进行调查这个冲击事件有关——这个事件就有可能影响1%。我大致认为:目前还是拜登略微占优,但特朗普翻转的机会还是非常大的。所以,我总体上认为,两者还是比较接近,就要看接下来十多天的时间民意的变化——民意是不是会往更有利于特朗普的方向移动:如果往这个方向移动,特朗普胜选的概率就比较大;如果维持目前的状况,也许拜登胜选的概率还是会略微高一些。

  问答

  提问:您如何看待《纽约邮报》对亨特·拜登“硬盘门”事件的报道?

  包刚升:《纽约邮报》对小拜登事情的报道是这样——我的理解是,对拜登涉及法务的程序目前是没有什么证据的,更多是伦理上的判断。但是有两个事实成立:第一,你做副总统,而且主管美俄关系;第二,你的儿子在乌克兰的能源公司做高管。只要这两个基本事实成立,中间细节不用讲,在伦理上或多或少还是有些问题。我个人觉得这倒不至于要涉及法务,可能会影响一些民调——这个比例不一定那么高,但有时候0.5%都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对一些州来说。有人本来愿意给拜登投票,但因为这样的事件而可能更消极;有人犹豫不决,可能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投给特朗普。有人觉得原来《纽约时报》报道的特朗普的“税务门”是一个事,但因为现在拜登出了这样的事,就两边打平抵消了——这就是比较尴尬的、中国民间所谓的“比烂”的过程。

  提问:您如何看待特朗普和拜登的对华政策?

  包刚升:关于两个人的对华政策,我估计到目前为止这二三十年,特朗普是最强硬的一位;如果他当选,大概率上他还是会强硬下去。涉及中国这边的是:到底怎么应对或者应付,我们在哪些方面做妥协,在哪些方面保持自己的立场。这个可能比较重要。从民主党和拜登的角度来讲,应该说不会对华采取那么强硬的政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跟他背后的竞选资金、过去民主党一贯的做法有关。拜登做副总统的时候,他儿子在乌克兰做高管。对这些事情综合考虑,我只能点到:他不会对华采取强硬的政策。

  提问:未来一段时间,中国人到海外学习的情况会怎么样?

  包刚升:我个人认为,短期来看,首先要疫情结束,疫情不结束确实比较麻烦——当然慢慢地中国人可能会改变态度,是不是疫情不结束也可以去?年轻人被传染的概率还是很大,生命的风险还是比较低。有些人态度会慢慢发生变化。我也知道一些个别的朋友,他们的子女现在已经到英国、欧洲读书去了。

  疫情只是一方面,接下来更重要的是中国和这些世界上主要发达国家的关系——这个既取决于它们怎么对中国,也取决于中国怎么样对待这些国家。在这里,我们还需要一个观察的过程。我觉得,如果双方保持一点,即不率先采用过分激进化的做法——如果有一方采用过分激进化的做法,可能会引起一系列复杂的连锁反应,后面的前景是很难预期的——疫情结束之后应该会迎来一个新的调整。疫情之前,美国大使馆实际上一直在发布欢迎中国留学生到美国留学的信息——你可以上美国大使馆的微博看一下,他们这方面过去一直在做这个工作。但最近传出来的消息有收紧。所以,我觉得下一步一个是看疫情,一个是美国新政府产生以后,看中美关系到底怎么处理——这个比较重要。

  提问:您如何看待美国民主的崩坏?

  包刚升:我写了一本书叫《民主崩溃的政治学》。这本书里有两个变量:一个是制度的严谨性程度;另外一个是美国选民政治分歧的高低。我大致可以说:最近三十年,美国这两个指标都不如三十年前更好,它都在向负面上升——这都是有皮尤中心的民调支持的。美国的总统制本来就容易导致所谓国会与总统的权力斗争,而导致政治分歧加剧。过去两党之间的协调能力还是比较强的,但经过这几年,特别是像上次弹劾案等,下来之后,似乎这套体制面临着一些新的挑战。但是,它离我们一般意义上讲的民主崩坏还有很远的距离——短期内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是说,我们对美国民主政治运作的观感或者它的品质可能会面临一些问题——我们过去没有面临的一些问题会出来。

  小结

  总的来说,我理解的政治学肯定首先不是算命。如果要给大家押一个注,一定谁赢或者谁输,算命先生可以做这个,我作为政治学家很难这样做。我觉得非常重要的是——尽管群内有很多政治学者,但大家研究的领域各不一样——我希望通过这个讲座帮助大家理解:目前美国到底在发生什么;它背后的制度、社会结构、两党的政纲、两个候选人的差异以及美国选民一般的趋势。通过这样的一堂讲座帮助理解美国正在发生什么,十多天之后,无论最后的结果是谁胜出,我想大家都不会感到意外。我们通过这堂讲座也能更好地理解“为什么”——如果拜登赢,拜登赢在哪里;如果特朗普赢,事后会有一些美国机构拿数据说话,这些数据是不是跟我们今天分析的一些重要变量有一些关系,甚至是被这些著名的民调机构所忽视的变量。比如说,我提到的一个变量就是,共和党选民的投票率很有可能会比往年更高于民主党选民——今天的民调机构是否充分考虑了这个影响因素?如果没有考虑,最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就会发现这可能是特朗普翻盘的一个重要因素。所以,我想,通过这样的分析更多的是交流和探讨,帮助大家来理解:美国政治是什么?美国政治正在发生什么?它的政治未来会怎样?我们通过这样的理解,可以进一步反思中美关系、对政治的理解,等等。这就是我今天的讲座,谢谢大家!

责任编辑:昀舒
包刚升:解读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

包刚升:解读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

2020-11-02 10:39:06
来源:钝角网 作者: 包刚升
到目前为止这二三十年,特朗普是最强硬的一位;如果他当选,大概率上他还是会强硬下去。涉及中国这边的是:到底怎么应对或者应付,我们在哪些方面做妥协,在哪些方面保持自己的立场。这个可能比较重要。从民主党和拜登的角度来讲,应该说不会对华采取那么强硬的政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跟他背后的竞选资金、过去民主党一贯的做法有关。拜登做副总统的时候,他儿子在乌克兰做高管。对这些事情综合考虑,我只能点到:他不会对华采取强硬的政策。

  “钝角网”按:本文为10月17日“共识国际讲坛”包刚升老师讲座的文字整理稿。包老师为政治学者,任教于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主要研究领域为比较政治、民主转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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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刚升老师

  各位朋友,据我所知,共识国际讲坛是一个严选演讲者的公共学术平台;像中美关系的议题,前辈学者王缉思先生、时殷弘先生都在这里讲过。我今天来这里开这样一场讲座,应该说压力还是比较大的。

  我们这个讲坛叫“共识国际讲坛”,实际上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问题是最没有共识的。不仅我们没有共识,而且美国人也没有共识,有共识的主要是美国的主流媒体。问题是2016年他们也有共识——那就是希拉里·克林顿会赢。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到底我们怎么看这场选举。据我所知,目前无论是国内的微信朋友圈,还是国外华人的微信朋友圈,是特别容易就特朗普的问题发生争执,甚至有的微信群发生了分裂。

  我算不上美国问题的专家,单就美国问题而言,国内有很多学者比我更适合讲美国问题,我的专长是比较政治和民主的研究。在比较政治和民主研究当中,应该说美国只是一个案例,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案例。我去年到今年的3月份,在美国哈佛大学访问。收到“共识国际讲坛”的邀请之后,非常冒昧,我就来讲一讲这个问题。

  有些朋友可能不一定了解我,我简单做一点自我介绍。我过去主要在研究比较政治,很多写作也跟民主有关,不仅研究民主的成功,还研究过民主的失败。有人说现在美国的民主遇到了问题,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对这个问题有点发言权。2017年我也写过一个长篇文章,也是一场演讲,叫《西方“硬政治”的回归与现实主义的复兴》。这个观点,三年过去了,应该说还是比较经得起考验的。

  我在美国期间也考察过很多美国的政府机构——像国会、最高法院,我也参加过桑德斯在波士顿的一个竞选活动等,所以对美国的竞选有一些个人的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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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朗普VS拜登:矛盾的数据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谁能赢得2020年美国大选?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我们现在看到很多综合民调,目前为止,拜登是领先8%-9%,最新的数据是领先8.9%左右。问题是:我们可以看到希拉里·克林顿也曾经领先非常多——我截取的新闻说她赢的概率曾经是90%,甚至是99%;今天媒体又在这样说,到底靠不靠谱?我还看到一位教授,我把他称为“每次准”教授,实际上是Lichtman教授。他从1980年以来就预测美国选举,他的成功率比较高——有一种说法是他每次都准——问题是今年会不会准。他今年预测拜登会赢,特朗普会输。

  除了这个以外,我们还看到一些相反的信息,比方说像盖洛普的民调——盖洛普最近的民调是说有56%的美国人说现在比过去要过得更好,这个信息我想是非常重要的。在美国的整个选举当中,如果选民们认为在这任总统当中,他们过得比过去好,这个总统再次当选的概率是比较高的;所以这是一个不一样的信息。我们也看到一个非常有趣的指数,就是所谓的“义乌指数”——根据义乌的特朗普和拜登两个人的宣传画和相关竞选产品的生产量来判断两个候选人真实的领先水平。义乌指数上,毫无疑问是特朗普比较领先。

  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一些信息,比如说社交媒体的大数据:关注特朗普目前Twitter账号的粉丝是8700万,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字,而拜登账号的粉丝不到1100万。有人质疑特朗普粉丝数量的真实性,但我看过一个皮尤研究中心的研究,它认为:经过调查之后发现,大概每五个成年美国人就有一个是关注特朗普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他的被关注量是非常大的。从这方面来看,肯定是特朗普占有很多优势。

  选举预判上的典型误区

  到底谁能赢得美国总统大选?这是现在一个非常具有挑战性的问题,因为我们得到的信息是非常冲突的。不仅是在国内,包括在美国,可能有误判选举的几个典型误区:像民意调查的误区,我们2016年已经见识过一次了;还有意识形态的误区,一般保守派喜欢共和党,美国意义上的自由派更喜欢民主党。

  还有一个政治家风格的问题,有人更看重特朗普的能力,觉得这种能力与决策的果断是他们理解的政治家的一种好的风格。但有人更在乎的是政治家能不能团结和联合不同党派的人,这样拜登比较有优势。所以,大家看待政治家,关注的重点不一样,会有很大的个人判断上的误差。

  还有一个我称为少数专家意见的误区。这个是非常明显的,特别是在2016年的选举当中,中国有不少中美关系的专家给美国的学者打电话,咨询他们谁会赢。我告诉各位一个数据: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MIT)所在的剑桥,这个区在2016年的选举当中,95%的选民把票投给了希拉里·克林顿。那也意味着几乎所有教授都把票投给了希拉里·克林顿。那你要是去问麻省和哈佛的教授,一定会得到一个偏差巨大的信息结果。所以,今年可能还会有这样的问题。

  还有一个少数主义的问题:如果你自己属于少数主义,你更倾向于以哪个总统对少数主义好来判断谁有可能会当选。还有所谓的中国立场误区:我们有时候在中国讨论问题,谁当选对中国比较有利,我们就更倾向于支持谁。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我们当然希望下一位美国总统会对中国有一个比较友好的对华外交,而这当然仅仅是我们的一个愿望,选举结果还是由美国国内政治决定的。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个人偏好的误区:你喜欢谁,就相信谁会赢。

  我们今天晚上的讲座能不能用一个相对比较科学的方法来解读美国总统大选?而问题在于有些朋友会说“政治学是不是科学,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但我试图做到比较科学。

  我们今天90分钟不一定能讲完,我尽可能在规定的时间里结束讲座。我们要解决四个问题:第一,美国人如何选总统;第二,两党政纲和美国的社会结构;第三,特朗普和拜登的比较;第四,如何判断民调。最后,大概有一个基本的结论。

  美国人如何选总统

  首先,我们要问一个问题:美国人是如何选总统的?一般我们会觉得选总统很简单,就是全民投票,多数票者胜出——这是很多国家选总统的一个办法。但美国恰恰不是这样一种选总统的办法,美国是一个很特别的办法,我们把它称为“选举人团”制度(Electoral College)。这个制度很有意思,它是在美国《宪法》当中规定的。这个制度经历过非常复杂的演化,细节就不说了——如果上大学或者是研究生的课,会非常详细介绍这个制度的演化。到今天为止,我们作为一般关注这个事情的人,只需要知道三个要点:第一,全美总共有538张选举人票,它不是选民投票,而是选举人票。这538张是怎么来的呢?美国有100个参议员,有435个众议员,加起来就是535;再加华盛顿特区的,它是没有议员议席的,但是它有人口,所以给它三张选举人票——总共就是538张。

  我给大家看一个图,你们可以看到这里最多的加州有55张,阿拉斯加州只有3张——3张是最低的底线,因为有两个参议员,一个众议员,所以最少是3张。我们在这里看到有一些州比较大,一些州比较小,那些大州就非常重要,往往很大程度上会决定谁有机会当选。这是第一个要点,就是538张选举人票。

  第二个要点是胜者全得制。这是什么意思呢?只有两个州,一个是内布拉斯加州,一个是缅因州,实行分区的选票制,大概理解为是一种比例分配的效应。其他各个州都是胜者全得。这里的每个州——无论是加州,还是佛罗里达——如果特朗普在加州比拜登少一张选票,拜登就获得加州的全部选举人票;如果特朗普在佛罗里达比拜登多一张选票,那么特朗普就赢得佛罗里达的所有选举人票,29张全部归多一张选票的候选人。

  我们来看一下2016年的选举结构,在加尼福尼亚州,那年选举希拉里得到了875万张选票,特朗普得到了448万张选票,差距非常大,一个得了62%,一个得了32%,差了30%。但是,你赢30%,也只能赢所有的选举人票,就是55张。我们也可以看到得克萨斯州,特朗普赢了52%的选票,希拉里赢了43%的选票,两个人的差距大概是9%;这种情况下,特朗普就把得克萨斯36张选票全部收入囊中。

  这两个州大家可以看到选票的差别是非常大的,但是还有一些差别非常小的州——比如说佛罗里达州,那年选票的差距大概只有1%;还有宾夕法尼亚州,它的选票差距不到1%;还有威斯康星州,两个人的选票差距也只有不到1%。这就使得特别是在那些摇摆州,能不能领先一点点选票,对一个候选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这是第二个要点:绝大部分的州实行选举人票的胜者全得制。

  第三,最后通过计数发现赢得超过半数选举人票的候选人当选,因为总共是538张,半数是269张,所以只要赢270张就稳定当选。这个图是2016年大选的结果,我们可以看到特朗普应该要赢306张,希拉里·克林顿应该要赢232张,你会发现特朗普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但我们结合前面的那张PPT,就可以看到特朗普赢好几个州都是极其微弱的优势,也就是百分之零点几到百分之一点几的优势赢得大选。

  这样的选举人团制度的设计导致了两个最重要的后果。第一个是摇摆州的重要性。在美国政治分析当中,把稳定地支持共和党的州称为红州;把稳定地支持民主党的州称为蓝州;中间一些州经常改变立场,这些州就是摇摆州。一个州,考察其在历史上的几十年,它可能会在两个党之间做幅度比较大的摇摆;但还有一些州,两党的选票经常是非常接近的,这样一些州被称为“摇摆州”。

  到目前为止的选情分析来看,一般图示深蓝的州就是民主党极大可能概率上会赢的州;浅蓝的州意味着民主党比较领先的州,但不一定那么稳固。按目前的民调和选情评估,深红的州是共和党按理说铁定会赢的州;而浅红的州是共和党有优势,但不一定能够赢。类似于亚利桑那、宾夕法尼亚、密歇根等,这样的州颜色既不是红颜色,也不是蓝颜色,而是在两者之间的颜色——目前选情评估当中这样的州可能在两党中间。当然,现在这个美国整体颜色是偏向民主党一点。中间还有一些州是没有偏于两党之一,既非红色,也非蓝色;所以,它们就是典型的摇摆州。这是选举人团制导致的一个结果——摇摆州的重要性。

  第二个结果就是有可能导致像2016年的一种情况,就是:希拉里·克林顿赢得了更多选票,却输掉了选举。这是为什么呢?从结构上讲,如果一个候选人赢一些州,他/她的优势非常巨大,但输掉一些州的时候,劣势其实很少;这个时候,尽管他/她赢得了更多的选票,他/她还是会输掉选举。我们以希拉里·克林顿为例:她赢加利福尼亚州,占了30%的选票优势;但她输密歇根州、宾夕法尼亚州,都是不到1%的劣势。所以,这个就会产生一种普通选票和选举人票之间的差距。这样的差距是因为背后的选举制度导致的。这个制度目前为止有争议;但这个制度非常难改,而且也有支持这套制度的论点,就在于:美国是一个联邦制国家,这个制度支持每个州先确定自己的政治立场,然后再加总确定总统到底归属哪个候选人、归属哪个党。对选举人团制有争议,这个争议非常复杂。今天没有那么多时间细讲。我们简单过一下,大概知道选举人团制导致的这样两个结果。

  现在我们知道两党是怎么选总统的。过去有些朋友对中美关系非常感兴趣,甚至做了很多研究;但有一些情况如果不研究美国国内的政治制度,有时候甚至搞不清楚美国是怎么选总统的,这时候就会产生很多误解。

  两党政纲和美国的社会结构

  第二个问题是:民主党和共和党两党到底在政纲上有什么区别?背后的社会结构是什么?

  今天只有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我会非常快速地跟大家过一下,我力求把重要的问题讲清楚。简单来说它涉及很多议题的差别。

  我自己在考察华盛顿特区的时候,我住的酒店旁边有一家酒店——这家酒店再往前就是白宫。我一早在散步到白宫的路上看到这家酒店有两个标志物:驴是代表民主党;象是代表共和党。华盛顿在选举之前一年左右就有这样的政治气氛;当然最近几个月没有去了,估计现在气氛更重一些,也可能会受疫情的一些影响。

  那这两个党到底有什么区别呢?实际上它涉及一系列的议题。过去我也写过一本书叫《民主崩溃的政治学》,这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叫政治分歧或者是政治分裂。政治分歧和政治分裂进一步发展,就是我们现在流行的一个词叫政治极化。政治极化是衡量民主稳定的一个重要指标;我这本书里面也把政治极化视为非常容易导致民主崩溃的一个原因。当然,美国离这个还很远,但我们看皮尤研究中心的民调:从两党选民的政治立场也可以看到,1994年两党选民的立场是很接近的;到2004年很接近,2014年仍然很接近;但到2017年差距在加大。实际上如果有最新民调,我估计最新的民调比2017年还要大——这个时候对他们的政治就产生了挑战。

  (一)两党的阶层差异

  那么到底两党有哪些方面的差异呢?在哪些重要方面有不同的看法呢?大体上可以总结为四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阶级的因素。传统的教科书当中都讲:民主党更代表劳工阶层,更代表中低收入阶级;共和党更代表工商阶层,更代表中高收入阶级。这是一个一般的说法,不一定非常准确,但我们过去教科书上这样说。这个就是阶级的分裂因素。我们看到民主党总体上主张政府管制,对比共和党的自由放任,高税率对比低税率,高福利对比低福利,大政府对比小政府——基本是这样的情况。过去美国被认为是一个没有社会主义传统的国家,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些新的情况,比如说像伯尼·桑德斯的一本书叫Our Revolution。我们前面一张PPT当中讲到,我在美国波士顿公园里拍到桑德斯的竞选活动的现场,有桑德斯的支持者,当然可能代表了激进左翼。他说:在美国要为社会主义奋斗,要建立一个工人的政府。他们还印出了宣传的传单。最近三四年,这一块的分歧还在上升。我们过去的教科书与近年的说法,是所谓的美国两党趋同;1994年这个图两党蛮趋同的,但现在分歧在加大。这属于阶级方面的因素。

  我们再看从1970年代、1980年代到现在为止,不同收入群体收入增速。从1980年到2015年,35年的时间,美国前1%收入最高的家庭收入上升了226%——在金融危机之前,上升了300%多,因为金融危机、资产缩水等,后来相对还下来了一点。经过这一轮股市的上涨,我估计这一数据目前已经突破300%——拥有股票的家庭在美国还是相对比较富有的家庭,特别是拥有比较多的股票的家庭。普通的阶层,你可以看到30年当中收入增长比例还是很低的。

  接下来我们看学费的增长。如果你要上大学,从1973年到2013年,40年的时间学费上涨了350%。这就意味着: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家庭,或者是美国说的中产阶级,要想送小孩上学,压力就变得更大,所以生活的水平是在下降的。这背后就使得阶级的问题成为现在比较突出的问题。

  (二)两党在对待全球化问题上的差异

  社会分歧和政治分歧是全球化的因素带来的。美国的一个CBSN的电视台,也是一个很大的电视网做的一个纪录片,专门派记者拍美国所谓的“铁锈地带”——纽约州到宾夕法尼亚州、俄亥俄州、密歇根州、印第安纳州、伊利诺伊州、威斯康星州。这一条线上是美国过去汽车产业等很多重要制造业分布的地区;最近这三四十年当中,这一带大量的公司要么破产,要么放弃原有的工厂,把生产转移到别的地方——包括转移到中国。你可以看到这里大量的工业土地要拍卖,劳动机会的流失非常多,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它背后其实是一个全球化的因素,由此会导致大家对全球化的立场很不一样。

  看最近三届总统选举当中,偏红的是共和党,偏蓝的是民主党。前面两届,奥巴马的选举当中,他把东北部靠近大湖地区,也就是铁锈地带这些州的选举人票都拿下来了。而特朗普最大的收益就在于他把这一块的选举人票拿住了,从而战胜了希拉里。他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口号就是:全球化导致大量的就业机会转移到别的国家,包括转移到中国(不转移到中国,当然也会转移到别的国家,可能会转移到越南、印度尼西亚,等等;但无论怎样,美国的就业岗位是在流失的)。我还有更详细的版本,里头会讲到很多数据。过去三十年中,制造业流失了700到800万个就业岗位。所以,这个对美国的损失非常大。特朗普说要支持企业回流到美国,支持美国货,等等,这跟全球化的政治分歧有关。这是所谓“铁锈地带的革命”。

  两党其实都知道全球化带来了美国制造业机会的流失,但过去遇到这个问题,美国其实很难进行政策调整。为什么呢?从宏观上说,美国的基本政策是自由市场经济和自由贸易国家——它不是自由市场经济、自由贸易国家吗?当然应该鼓励全球化,资源的调整配置不是很正常吗?但是,你会发现它实际执行政策当中遇到了很多问题。按理说民主党或者是共和党都有动力去调整,因为有选民需要,但这两党都遇到了一些约束条件。

  比如说民主党在移民等问题上是高度主张全球化的,它有一套美国意识上的自由主义价值观;如果限制这些东西,就跟它原有的做法相悖;如果限制全球化带来的制造业流失的效应,那要不要限制别的国家来的移民?——民主党在这个问题上面临着一个难题。共和党按理说是支持资本、支持自由市场;既然支持资本,支持自由市场,哪里的资源配置效率高,资本就往哪里去,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现象。

  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机制就在于:美国利益集团比较强,华尔街大公司政治捐款非常多。政治捐款多了以后,某种程度上两党在政治上都要受这些利益集团的约束或者是制约。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两党尽管都遇到了问题,但很难进行有效的快速调整。

  特朗普在这个问题上打破了过去的做法,他甚至在白宫开会的时候多次公开批评华尔街大公司:“这些机构只考虑自己的利益,没有考虑美国的利益,没有考虑美国制造业的利益;而因为利润的需要,把资本和工厂转移到别的国家。”所以,特朗普无论是通过各种税收政策还是通过各种媒体宣传,试图把这些公司的制造业工厂弄回来——我们知道这是特朗普的一贯做法。这样一个政纲某种程度上吸引了很大一块铁锈地带制造业为主的中低收入的白人选民——在上次大选中,这块选民是决定特朗普获胜的至关重要的力量。

  (三)两党在对待族群-宗教认同问题上的差异

  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两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在过去的一些文章当中我也做过讨论。我把其中一个称为“第三种分歧”,就是族群、宗教、族裔、人种和认同的因素。

  所有人都知道美国被称为一个“大熔炉”,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美国其实在早年有两个特点——尽管它是一个“大熔炉”,它有两个非常重要的特点:第一,它的移民主要来自于欧洲,甚至主要来自于西欧。20世纪中叶之前,至少是19世纪的1880年之前,它的移民主要来自于西欧。后来东欧的移民开始增加,但那也是欧洲范围之内的,属于大的基督教——不管是新教、天主教,还是东正教,属于大的基督教的范围之内、广义上的基督教的范围。这是第一个特点。

  第二个特点,美国早期就非常注重要让那些移民美国化,进到“熔炉”之前,各有特色。从“熔炉”里出去,就应该有基本的政治认同,英语讲得不错,尊重这套宪法——这样的美国公民,就成为一个美国人:不止是法律意义上的美国人,而且是文化认同意义上的美国人。

  对这个因素,在过去是忽视的。在20世纪60年代之后,移民结构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我搜集的从1820年到2000年美国移民的来源地,发现:早期移民绝大部分是欧洲的,所以移民再多,不会对美国的文化、宗教产生重大的影响;但是,后来就变成了来自这些北美洲的,实际上是墨西哥以及墨西哥往南到中美洲这一带的国家的,这一带国家的移民逐渐成为美国移民的主体——而这一块国家,大家知道,受西班牙、葡萄牙、拉丁系的影响非常深,我们笼统地把他们称为拉丁美洲的移民,因为人种、语言、宗教和传统上与拉美这些国家的联系比较深;后来又出现了比较多的亚洲移民。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呢?这样的结果使得美国的白人人口逐渐下降:据估算,1960年白人占美国人口的85%,2005年占67%,到2050年会降到占47%。而这个过程中,讲西班牙语的拉丁美洲的移民从占3.5%上升到14%,然后会上升到29%,接近30%;黑人大概维持在占11%到13%;而亚洲人从占0.6%到5%到9%。到本世纪中叶实际上也就三十年时间。这个过程当中,美国的族裔就快速多样化。

  对于快速多样化,有人认为是好的:因为移民带来新的血液,带来非常多优秀的人才,给美国社会增添了新的活力。但也有人认为,非欧洲的移民,可能会对美国造成一些挑战——特别有代表性的作品和一个思想家就是哈佛大学政府系的教授萨缪尔·亨廷顿及其著作。亨廷顿担心:随着这样一些非欧洲移民的增加,美国会走向完全的多元主义,美国原来的传统文化、宗教、美国精神会失落,美国甚至会在精神上瓦解。所以,这里就涉及:美国到底是一个宪法立国的国家,还是一个特定族裔-宗教认同立国的国家?这就涉及移民政策和边境管控的问题。所以,民主党在这个问题上更Open,它认为想来就应该让他们来。共和党持更保守的立场——特别是像特朗普这样的政治家——他们就非常担心美国的前景。所以,2017年《华盛顿邮报》有一篇文章说:萨缪尔·亨廷顿是特朗普时代的预言家——他在2004年写的一本书《我们是谁》,就讲了美国认同的问题。亨廷顿过去认为美国主要是立基于一套宪法,而在《我们是谁》这本书——也是他去世之前出版的最后一本书,是他非常重要的一本书——当中,他认为美国实际上还是立基于一套传统、一套族裔和基督教新教的背景。这样,美国人自然对移民的问题就有不同的看法。

  我在美国也接触了很多自由派的学者,包括华人当中美国意义上的自由派,不是保守派,他们在这个问题上,基本上不理解亨廷顿讲的问题和特朗普为代表的一些政治家所关心的问题。所以,对这个问题大家要有一些理解,那么我们就更容易理解为什么特朗普要修南部边境墙,为什么要限制一些特定国家的移民,等等——有这样一个背景在里面。

  我在这个问题上过去写过一些文章,应该说是国内比较早关注这个问题的学者,写了一篇文章《族群宗教多元主义与西方民主政体的结构性冲突》;现在还有一篇文章叫《西方国家移民的政治效应》——这篇文章还没有发出来,但应该很快就会发出来。我这个话在美国讲可能是不正确的,但我必须把这个话说出来。我个人认为,对美国来讲,是两个速度的竞赛:一个是移民的速度,另外一个是美国的宪法、文化、语言对这些移民同化的速度。换句话说,如果美国的宪法、文化、法律、语言不以一个较快的速度让这些移民变成美国人,那美国的前景——我是比较赞同亨廷顿的说法——就会堪忧。所以,这是两个速度的竞赛,但我没有办法细说,时间非常有限。这是第三个分歧,也就是族群、宗教和认同方面。

  (四)美国政治中自由主义与保守主义的分歧

  第四个非常重要的就是新的政治分歧、美国式的意识形态。在国内不研究政治学,会被弄得很迷糊,他们用的一些词就不太容易理解,比如说什么叫自由的(liberal),什么叫保守的(conservative)。中国人一般对他们用的词很容易产生误解,我们理解:保守就是认同现有的那一套东西,自由在中国就是自由化。而这套话语在美国的意思非常不一样。

  实际上美国意义上的自由派和保守派都有一个共同的基础——这个基础是什么呢?就是美国宪法,到19世纪、20世纪早期为止的这套基本的立足于公民自由、法治、民主和人权的制度和它的观念。这是他们共有的基础。在这个共有的基础上,到了20世纪60、70年代,长出了两个不一样的东西:一个叫保守派或者叫保守主义,一个叫自由派或者是自由主义。大家注意,这一定是在美国内政意义上使用的。当我们讨论中国问题的时候,我们完全有不同的含义在里头。

  我正好在可汗学院上找到一张PPT,我给大家看一看:左边是自由派,右边是保守派。比如说社会议题,第一个议题是堕胎。自由派主张成年女性的选择权——有权决定要不要堕胎。保守派认为生命不是从生出来那刻开始的,生命是从精子胚胎的形成开始的;所以,他们就反对堕胎——这跟他们背后的宗教传统有关。

  还有对于肯定性行动法案的看法上的差别。这种法案有点复杂,大体的意思是每个地方都得讲平权——比如说大学录取的时候,是完全根据学业成绩,还是得给那些比较弱势的群体保留一些比例(来自东亚、成绩比较好的族裔一般都反对这样做)?自由派支持给那些成绩不太好的族裔保留一些席位——不能全是那些成绩最好的人来上;保守派是反对的,认为录取就应该根据学业来进行。

  还有对于持枪:自由派是主张限制枪支,保守派主张持枪权。还有对于犯罪,自由派主张什么呢?它说犯罪很重要的原因是缺少社会公正,有很多低收入阶层的人更容易犯罪;所以,更重要的是要改善这些人的福利,同时要对这些可能的被告的权利给予充分的保护,不能警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保守派更主张我们一般说的law and order(法律和秩序),更主张警察严格执法。所以,这里头产生了分歧,包括最近的“黑人命贵”这个事情,也产生了这样的问题。

  还有对于管制、税收等,两边的主张也是不一样的。自由派主张给富人征更多税,保守派说不要征税、少征税。自由派主张政府花更多的公共开支,保守派说要小政府。

  还有像军事开支这一块。自由派认为:少开支一点好,因为这一块跟普通人的利益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保守派认为:维持强大的军事对美国来说非常重要。

  我随便在可汗学院上找的一个,大家就更能看到:美国的自由和保守,跟我们一般理解的是不一样的。

  由于时间的关系,我没有办法讲特别多;如果是一个课,我可以讲得非常详细。我简单给大家把要点说一下,以便大家来理解今天美国“自由派/自由主义”和“保守派/保守主义”之间的分歧。“自由派”是指美国意义上的自由主义者,他们跟民主党比较接近。第一,他们主要主张和重视平等平权——不止是经济的平等平权,还有各种族裔的,还包括同性恋群体的。第二,他们是主张政府干预——自由市场总归会导致很多问题,包括环境,等等。第三,他们主张社会福利,要想办法提高各种弱势群体的社会福利。第四,他们坚持目前为止越来越流行的一套东西——所谓的“政治正确”的观念和做法。这套东西非常复杂,我给它总结一下,大致上说:所有可能构成对弱势群体、少数群体负面看法的那些观点,都构成了一个公开言论的禁区。我们在大学里,现在政治正确变得很敏感了:过去有些教授说好像男生比女生更适合做研究;这个话现在要在美国说了,就犯了大忌讳,有可能会导致一个著名大学教授的离职,因为这样说就“政治不正确”、“歧视女性”。现在大量的变成这样一种社会气氛。为便于理解,我这是举的一个例子。

  保守派和共和党的观念比较接近。第一,更重视个人自由和自由市场。所以,在美国实际上是保守派重视自由,“自由派”重视平等——这个“自由派”我们要打引号。第二,更强调经济绩效。为什么呢?搞福利制国家,搞几下就搞穷了,得把经济绩效提上来才有机会搞得比较好。第三,更强调传统家庭道德和具体的社会秩序,尊重美国的政治传统和过去的国家精神。所以,在LGBT(这个词经常出现,它是指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者这样四个群体)、堕胎、文化多元主义、政治正确、移民等问题上,保守派跟自由派是有不同的立场。第四,保守派有天然的一个直觉,更强调现实主义——因为现实主义更关注为社会成员提供基本的安全、法律执行以及提供给个人的成长经济机会。保守派不认为政治或者公共政策的中心任务是满足那个浪漫派、田园诗人和激进左派的政治幻想,而认为要面对国家面临的一系列实实在在的经济社会问题、安全问题、外交问题——并且设法解决它们。上述是保守派的基本的形象或者主张。

  (五)两党的基本政纲

  到今天为止,大家会看到,实际上民主党和共和党形成了两套很不一样的政纲。当然,并不是所有民主党人都同意拜登,也不是所有共和党人都同意特朗普;但是大致上这两个党还是有比较共同或者一致的一些党内的基本共识——不能说每一个人的看法都一样。

  我给大家简单过一下,大家可以看一下。在市场方面,民主党主张管制,共和党主张自由放任。税收上,民主党主张向富人征收偏高的税率,特朗普说减税、低税率。民主党主张高福利,共和党主张低福利。还有医改上,两党都强调可负担,但民主党更强调全覆盖和强制性,共和党主张市场化和自由选择。持枪问题上,民主党主张限制、背景审查,共和党主张充分持枪权。移民方面,民主党主张更自由开放、讲求平等的权利;共和党说要控制移民,还要强调所谓的基于功绩的移民制——就是得比较优秀,得对美国这个社会有贡献,鼓励这些人移民进来,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来——按照民主党的说法,这个移民制就不平等了。

  气候变化问题上,拜登认为要积极干预,要参与这种全球协议。特朗普干脆否认气候问题的重要性,他要退出《巴黎协定》。我不是科学家,我不一定说得很完整,特朗普和共和党他们背后的一套逻辑,大概意思是说:地球的气温呈现一个长周期的变化,这个周期可能是几百年;地球表面的温度上升一两度,这在长周期当中,我们是很难控制,也很难避免的——这跟温室气体排放可能有点关系,但地球的长期气温变化有内在的逻辑在里面;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为什么要干预它呢?上升点就上升点,有了问题我们再解决。共和党是这样一个思路,它更相信通过市场的方法来解决。

  还有LGBT、性别平等、堕胎和政治正确这些议题当中,民主党是主张平权,堕胎问题上主张女性的选择权,坚持“政治正确”;共和党注重家庭传统的伦理,堕胎问题上主张生命权,主张言论自由——不是说什么都得“政治正确”。军事防务上,民主党主张限制和约束防务,共和党主张建立强大的军队。贸易和外交上,民主党按理说过去是更主张自由贸易加自由主义的贸易政策,但现在他们也在调整:他们发现特朗普这一套能够吸引选民,所以他们现在也开始搞购买美国国货的运动了。民主党在外交方面还有一个重要的目标就是民主促进,推动其他国家变得更民主。特朗普更多的是民族主义和现实主义,在国际政策上更多的是保守国际主义。他2016年4月在竞选总统时就有一个演讲,他的意思是:想把一些制度强加给一些别的国家,让他们的国家变成自己国家这个样子,这个做法是不现实的。但是,他非常主张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都捍卫美国的利益——谁要是把影响力伸展到触及美国既有利益的时候,他马上要进行回击。这是特朗普的做法;但是,他不希望主动地改变别国、把别国变成跟己国一样的国家——特朗普认为这是做不到的。所以,两党有很大的差别。上述是基本政纲的差异。

  这样我们大概能够理解民主党和共和党在四个基本的重大议题上的差别,以及一些具体的政纲和做法;这也帮助我们理解每个政党这套纲领背后的选民支持度大概有多少。

  特朗普和拜登的比较

  第三个问题:特朗普和拜登进行比较到底,实力怎么样?我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大家不一定同意——我认为:如果到2019年年底为止选举,特朗普应该是稳赢的。我们来看一下耶鲁大学马修教授的一个说法,他对美国历史上的总统选举做了简单的研究、简单统计一下,他把它叫“在位者优势”——在位总统选总统,胜率是2/3。从里根以来,只有一个总统没有连任,就是老布什,剩下的全都连任了。所以,特朗普尽管个人争议很大,但到2019年年底之前,他的政绩还是很不错的——我们后面可以用数据说话。但是,问题是什么呢?现在出现了一个问题,我把它称为“一只真正的黑天鹅起飞了”——这个“黑天鹅”就是疫情,这是没有想到的。疫情目前把特朗普连任的计划全部打乱。

  过去有一个说法:只要发生金融危机,那就出现政党轮替。这基本上是铁板钉钉的规律,大的危机绝对导致政党轮替。你看从(共和党)胡佛到(民主党)罗斯福的更替,是紧随1929年的大萧条。2007年到2008年金融危机,当时的总统小布什是共和党;尽管在2008年的民主党党内初选当中,最后奥巴马战胜了希拉里,但要是当时希拉里代表民主党来竞选总统,她赢的概率还是比较大的,因为当时美国遇到了重大的金融危机。问题在于:新冠疫情相当于一次金融危机吗?对这方面可能有不同的看法。

  (一)特朗普的行事风格和政纲政绩

  现在争议非常大的就在于:特朗普是一个什么样的政治家?国内国外的媒体对特朗普的评价不仅有争议,而且可能不一定很高——比如说国内国外的媒体说特朗普是一个反复无常、满嘴跑火车的不诚实人物,有这样一种看法。但实际上,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用他2016年的竞选承诺对比他的实际政策,我的判断是——特朗普是兑现竞选承诺最多的美国总统之一;至少对比我看到的美国总统,他兑现的竞选承诺是非常多的。

  他的行事风格有两个最重要的特点。从做事的角度来讲,他是一个企业家型的政治家。我有一段时间看了白宫非常多的视频,就是特朗普跟各种各样的人开会——既包括他的幕僚,也包括跟一些企业家,等等。你会发现:他非常追求做事情达到的实效,他有很强的企业家风格,因为他本来就是企业家出身的。我想,遇到困难的时候,企业家做事情的基本思路是:我们的目标是什么-达成目标的途径是什么-遇到困难怎么克服困难-达成目标。特朗普就是这样的风格。某种程度上因为中美贸易战的原因,中国跟这位美国总统也有交锋,在交锋过程当中,我们吃尽苦头——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特朗普是这样一种风格:他要达成目标,要通过一定的路径达成目标;遇到困难的时候,他要跨越这个困难达成目标;他就追求做事情能达成目的,追求实效;这就是企业家风格。

  另外,从意识形态的角度来讲,特朗普总体上可以被定义为一个保守主义的现实主义者或者是一个保守派的现实主义者,或者叫一个现实主义的保守派。保守主义,按我们大概的理解,就是小政府、低税收、减少干预。甚至他就任总统之后还发明了一套所谓“特朗普规则”。什么叫“特朗普规则”呢?他说:如果你想增加一条管制,你必须先取消两条管制。对这个,很多新古典自由派的经济学家非常欢迎。特朗普对管制的态度和风格跟当年的里根是非常像的。里根说:政府不是解决问题的手段,政府就是问题本身。特朗普在保守主义的经济社会政策方面跟这个是很像的。

  另一方面,他在外交上非常现实主义。比方像南部边境修墙,他就认定了要把这个墙修起来,甚至最后胁迫墨西哥,让墨西哥支持他修墙。他认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对美国不利,就要改掉。怎么改呢?想方设法改。他认为:北约目前的财务框架对美国是不利的,美国的负担太多了,而这些钱大部分不是用来保护美国的,而是用来保护欧洲国家的;为什么美国人纳税花钱保护欧洲国家,为什么欧洲那些纳税人不花钱保护自己的国家?这就使特朗普跟北约的欧洲国家讨价还价,要求它们提高防务预算的比例。我们很多时候经常说特朗普和欧洲国家的关系不好,但从美国的角度出发,他的思路是有他的道理的。当然,让我们吃尽苦头的中美贸易战上,他也是这么一个思路。

  因此,我们有关方面的有些决策要考虑到这位总统的一些特点,再结合前面我们讲到的——他是一个企业家型的政治家,又是一个保守的现实主义者——所以我们大致能够判断他的很多做法是可以预期的。这次大选也许他会输,也许他不会输;如果他连任,我们一定要注意这样一个政治家的风格,我们后面跟他打交道应该怎么打交道。

  到现在为止,或者是到2019年年底为止,在疫情来临之前,2020年2月份到3月份时,他大致在三个方面做得不错,或者是在共和党、在保守派选民看来做得不错。第一,他系统地推动保守主义的政纲,减税、放松管制。对这一套,美国是有很多选民受欢迎的。为什么呢?美国有一个非常庞大的保守主义选民的基本盘;对这个基本盘人数占全国的比例,目前民调的显示结果有高有低——高的时候有40%以上,低的时候有26%、27%——我觉得应该不少于1/3。美国的经济表现非常强劲:疫情之前,它的经济增长率,它的失业率、工资增长率、金融市场,表现都不错。另外,特朗普在移民政策、边境管理、贸易等方面采取了一些比较强有力的手段——自由派未必喜欢这些做法,但保守派认为他这样做是对的,也是符合美国国家利益的。特朗普上任后,2017年到2019年,美国的季度经济增长率,基本上都在2%到3%——这对一个人均GDP在5万到6万美元的国家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特别是,相较之下,欧洲很多国家的增长率是不到1%。同时,美国的失业率创50年来失业率的新低——这是非常不容易的。还有,他在南部边境修墙,一些美国人支持他在贸易政策方面持一种比较强硬的态度,等等。这些是特朗普在美国执政三年左右的时间里,他的政纲和政绩。

  (二)特朗普的缺点

  如果都是优点,没有缺点,特朗普就不会成为争议那么大的政治人物;为什么他的争议很大呢?他有很多缺点。那么缺点主要是什么呢?我给他总结一下,主要是这些缺点——特朗普的问题到底是什么?第一,他非常不注重公开场合的一些言行礼仪。这个礼仪不是说他没有体面的着装——他的着装非常好,大家看到一般是蓝色的西服、红色的领带,他的着装非常体面——他讲话的时候,不像那些温文尔雅、最讲修养的美国人那样讲话;他有时候言行粗鄙,说一些有点市井化的语言,比如说讽刺竞争对手的时候,他把拜登叫为“瞌睡的拜登”,把CNN叫“虚假新闻(Fake News)”。他在这方面的表述,按照比较体面的美国人的说法,就是没有底线;所以有人认为他是一个言行粗鄙、不值得尊敬甚至不值得信任的政治家。

  他还反复挑战美国政治正确的观点。我们前面讲了保守派和自由派本来就不一样,但保守派按理说有很多有策略的做法,该做的事情去做,不故意挑战那些东西——他就很喜欢挑战。他在团队和领导力方面遇到了很多问题,比如说:特朗普竞选团队有很多违规操作,现在不仅有很多人被起诉,而且被认定是犯罪,有不少人还入狱;白宫内部人事问题一直解决得不是特别好,当然最近一些主要的像国务卿、财政部长等职位比较稳定;内部的一些内讧,他原来的国家安全顾问辞职以后最近写了一本书,披露白宫的,骂了一顿特朗普;内部的问题很多。

  我在美国看了很多书,也听了一些哈佛的教授讲课,基本上整个美国左翼化的知识界都把特朗普视为对手。特朗普挑战美国的主流观点,而知识界挑战特朗普——就形成了这样一个结构。有一本书,《民主是如何死亡的》(How Democracies Die),我看最新一期《读书》上有一篇文章讨论这本书,估计这本书很快会上线。这本书就是把特朗普视为民粹领袖,视为对美国民主的威胁。作者有言论自由,特朗普也禁不了这本书,它上了《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知识界对特朗普的意见非常大。

  除了这些以外,我把特朗普称为史上公共关系最差总统。媒体是普遍批评特朗普,特朗普回敬“Fake News”。他是Twitter治国——他的Twitter有8700万粉丝;他还有Facebook,还有其他一些自媒体平台。他可以自媒体直播。一方面,自由派和中间派的媒体基本上对他火力全开。你可以看到:美国有三大影响力最大的纸媒(一个是《纽约时报》,一个是《华盛顿邮报》,还有一个是《华尔街日报》),这三张纸媒只有半张报纸是比较支持特朗普的,也就是《华尔街日报》的评论版——因为它的评论部和新闻部是分开的,它的评论部经常发一些表示对特朗普支持和理解的评论文章;但剩下的两张报纸加半张(就是《华尔街日报》的新闻部),基本上都是反对特朗普的。所以,你可以看到《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的调查报道批特朗普批得非常凶、非常厉害。最近关于税单的问题,《纽约时报》发的头版重磅文章,篇幅非常巨大。因此,他是一个史上公共关系最差的总统。我觉得,这一块,他要是在过去几年管理得好,完全不应该是今天这样。

  还有一点,他在国际事物和外交当中基本上是四面出击:《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改了;跟中国贸易战,当然现在还涉及高科技、台湾等问题;要北约调整财务的规则;欧盟涉及税的问题——为什么你对我加的税比我对你加的税要多——日本也涉及这个问题;还包括像伊朗的核协定,等等。过去的中国领导人写过文章:不要四面出击,四面出击最后导致树敌太多。在这方面,特朗普遇到了很多问题。

  今天在座的参加活动的朋友,如果你到美国打开主流电视台,不看福克斯,看一般的电视台或者是自由派的,再上街买一些报纸看,你会觉得特朗普这个总统一塌糊涂。因为看到的媒体发表的大部分关于他的信息都是偏向于负面的,这就是特朗普比较大的问题——当然这个问题很影响他的选举。

  我也研究民主化,包括民主转型。我们有一个上海的知识分子群,里面也经常讨论这些问题。有的学者非常担心特朗普这样一种做法对美国整套制度和宪法是有削弱作用的——这也是我在相当程度上十分认同的观点;但是,大家存在一个分歧:特朗普推行的政策是不是美国所需要的政策——我们抛开个人风格不说。这可能是两个问题:个人的行事或者政治的风格和推行的政策是不是美国所需要的政策。这两个问题看来有一些差别,这里头存在一些不同的看法。

  我拍的一张照片中,白宫的右边在装修,白宫门前就有抗议者,抗议标牌上面就写着“仇恨不会让美国伟大”——就是讽刺特朗普:如果你制造很多互相之间的敌对,美国肯定不会伟大。

  上述一些情况是美国大概的一个基本状况,包括对特朗普本人的一些看法。

  (三)拜登的特点

  如果到这个地方为止,再加上疫情的因素,那么我有一句话叫:如果拜登是一位强有力的候选人,那么这个事情就结束了。今年民主党胜选的概率是极高的——如果换上一位更有竞争力的候选人。那问题是:拜登是一位有竞争力的候选人吗?

  大概在去年年底到今年2、3月份,美国民主党搞党内的初选。我那个时候一个习惯就是吃完晚饭就打开电视,基本上看一两个小时的政治新闻,这里头很多新闻都是关于选举的。中间有很多人的观点认为:拜登根本就不可选,根本是没法代表民主党选,最后也是选不成功的。有很多这样的观点。那么造成这些观点的是什么原因?我们现在看一个数据:在美国民主党第八次党内辩论完了以后,这是民调的数据——大家看到民调数据当中桑德斯是20.1%的支持率;拜登是第二位,19.6%;拜登不仅是第二位,而且跟第三、第四、第五、第六都非常接近。换句话说,我们叫“党内没有共主”。如果拜登优势很强的话,他应该遥遥领先,他一个人至少得1/3,剩下的人在后面——没有这样!拜登最后胜出,也是因为民主党中间派担心:桑德斯如果出来选——桑德斯被认为是激进左翼,很接近所谓美国意义上的社会主义——这样的话,肯定选不成。那怎么办呢?最后在3月10号,所谓的“超级星期二”的投票——当时民主党在十几个州同时进行党内选举,选党内的候选人——拜登一下子就遥遥领先。这是因为党内的温和派和中间派担心桑德斯来选总统选不上,所以他们就把拜登弄出来;是没办法,推出了这么一个候选人。

  但问题是拜登确实有不少问题。第一个,要明年就任,他是78岁。美国历史上最高龄总统是两位——里根是69岁当选总统,特朗普71岁;但拜登78岁,美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如此高龄的总统。第二,他的政治实力和影响力问题。怎么评估他的政治实力和影响力呢?我们来看看。第一个,他做国会议员做了37年。我们管理学里头有一个原理叫“彼得原理”,是什么意思?如果一个人一直做一个职位,再也没有办法上升了,就说明他也不胜任了——因为他如果胜任,他也就会再上升。参议员是离总统这些职位比较近的,而他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参议员。还有一个,当年拜登做副总统的重要原因是奥巴马是一个年轻的黑人政治家,他需要一个年长的白人政治家,所以他挑了一个当时不容易被攻击的候选搭档——就是拜登。拜登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志是什么呢?2016年奥巴马政府卸任,两届满了;拜登是副总统,他按理说当然可以竞选总统,但他让位给希拉里。这就证明什么呢?在党内,拜登的支持率远远比不上希拉里,这就说明他也不是一个很强的候选人。这样一些原因,还有包括能力上——我不止听到一个美国人说,不觉得拜登很能干。还有魅力指数——你听他演讲和听特朗普演讲完全是两个感觉。在访谈节目当中我们可以看到:特朗普是语速非常快,表达的东西非常清晰,反应非常敏捷;拜登有时候就像我们中国人接受采访,会有一些口头词,像嗯、啊,他有时候会三四秒钟都在来回思考怎么回答这些问题,他的语速非常慢。在美国政治中,不管你年龄多大,大家还是比较看重你反应的灵敏,等等。还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他的执政纲领——到目前为止大家印象最深刻的执政纲领就是戴口罩,剩下的不知道。他也有执政纲领,也发布了一些文件,但没有人对他的执政纲领有特别的印象——大体上就是民主党过去的那套执政纲领。主要的政纲难道就是戴口罩吗?

  还有一点,他可能陷到政治丑闻。在一些小群里,我就说拜登有软肋,就是乌克兰的事件会不会发酵;没想到最近《纽约邮报》把这个事情爆料出来——当然这个背后争议很大。但是我想,只要两点事实成立的话,这个背后还是有很多问题。第一个事实就是拜登在奥巴马政府期间主管美俄关系。第二,与此同时,亨特·拜登在乌克兰做一家能源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这里就存在一些问题——我们尽管很难在法务上判断这个问题到底有多严重,但从一般的价值观、一般的判断出发来看,这里头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问题。所以,他目前是面临这样的情况。

  从我们的一些数据来看,选民对拜登到底是什么态度?支持拜登的选民中,更多地不是因为他们支持拜登,而是因为他们反对特朗普——有很多数据支持这点。

  如何判断民调和评估选情

  我们的时间大概进行了一个小时左右,尽管我准备的内容比较多,我尽可能比较简洁地跟大家做一个探讨。

  第四个问题就是:我们到底能不能相信民调以及如何评估目前的选情。我们知道民调历史上有很多乌龙事件,比较著名的是1948年的乌龙事件。当时的《芝加哥每日论坛报》,已经把文本印好了,内容就是:杜威击败杜鲁门。当年的民调出现很大偏差,报纸印出来了,实际的结果却不一样。后来有人做了一份假的特朗普举着的报纸,写着“克林顿击败特朗普”。最近民调的乌龙事件就是2016年。按当时的民调,《纽约时报》2016年10月18号发布的——2016年10月18号相当于今年的10月13号,因为大概选举差了5天的时间——当时希拉里·克林顿是92%的胜率,特朗普只有8%。现在媒体又在说拜登有90%的胜率,特朗普只有10%或者不到。那么这个会不会又导致一些乌龙事件?实际上,2016年的乌龙事件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彻底搞清楚;民调的做法当中,尽管后来做了一些调整,但我判断这个调整是不能令人满意的。

  特别有意思的是:当时统计选票的过程当中,大家可以看到上面一条线是希拉里的这条线,刚刚统计选票的几个小时里她还是80%以上的胜率,甚至随着一些州的信息披露,她的胜率达到90%;然后在三个小时里彻底垮掉,就是因为一些摇摆州出来的数据。我们来看,有专家在群里说没有错太多,我后面会分析有没有错太多。关键是摇摆州出现了3%到10%的偏差,就决定了这场选举的民调是错的。现在民调有没有纠正,我们再讨论。

  (一)民调的难题:受访者能否反映总体

  这个民调背后其实有一个非常巨大的难题。我们知道样本的全体就是所有的选民人口,而民调样本大体上是多少呢?我看了很多民调是1000到3000——要用1000个人到3000个人,3000还是多的,有些民调只有800人——用这些人的抽样来反映整个美国选民的群体,这个难度是非常大的。因为随机抽样背后的因素,比如说性别、年龄、族裔、收入,这些都比较容易判断,但有些是不太容易判断的——比如说受教育程度,过去在一些民调当中,就没有放进去。所以,教育当中有很大的偏差,比如说受过高等教育的被调查者占的比例超过40%,那这个就是很大的偏差——美国人口当中受高等教育程度这么高的人没有这么多。主要对中产阶级做民调的话,你会发现还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所以,要让这1000到3000个人反映整个国家,中间的挑战非常大。

  这里还有一些问题,我可以再跟大家做一些讨论。除了抽样技术方面的问题,还有非常大的问题是回应与否的偏差。什么叫回应与否的偏差?各位有没有接过广告电话?我看到我身边的朋友接广告电话是两种态度:第一,接通发现是广告电话,一秒钟挂掉;第二种,等一等,等那个广告电话的基本信息传达完整再挂掉或者是再跟对方聊。这两种人都可能有。那接民调电话在美国也很有意思,我后面会给大家看有多少比例的人愿意接受民调电话。有很多人不接受民调,接受民调的人和不接受民调的人,他们的抽样特征一样吗?他们是随机的吗?可能有一种人从来不接受民调,还有一种人特别喜欢接受民调,这个偏差是很大的。

  还有一些人现在出现一种情况,叫隐匿政治立场。特别是现在媒体都在批特朗普,有支持特朗普的选民他/她就不说——你去问他/她,他/她说没决定,其实是想给特朗普投票。这个比例的人有多少?现在很难估算。还有摇摆选民:摇摆选民确实现在还没决定;但这个摇摆选民当中,可能最后那一天做决定的时候,如果投给特朗普的比例达到了55%或者60%,那就会影响整个选举结果。

  还有一个东西非常有意思,叫投票率。民主党和共和党各有一些支持者,但到投票那天,如果一党支持者的投票率高于另外一党的——历来共和党选民的投票率会高一点,民主党的会低一点,传统上是这样的——这个也会影响大选结果。尽管都有高低,但都有一个比例——这届选举和下届选举当中这个比例可能在波动。笼统地讲,共和党选民的投票率和民主党选民的投票率,两者的比例可能在波动。如果往对共和党有利的方向波动,这个民调当中又会遇到很多问题。实际投票的选民可能跟选民总体是有偏差的,不是均匀分布的,这个东西也很麻烦。还有一个就是选举人团的制度效应,我们前面讲到了。因为这样一些原因,导致了非常多的困难。

  我们来看看对民调回应的情况。过去美国做民调更容易,皮尤研究中心说1997年的时候有30%的回应率,现在只有9%。那么问题就来了,你去调查100个人,给他们打电话,只有9个人给你反馈,让你完成这个民调。这9个人跟这100个人相比,是随机的吗?不随机,所以问题就来了。

  上海交通大学有一个城市调查研究中心,2014年、2015年通过固定电话调查中国很多地方的城市居民的政治态度,对政府是否信任的态度等。我觉得这里可能会存在一个偏差:固定电话调查,又很愿意接受你的调查,这类人的职业、年龄、性别上往往是有一些特点的。所以,到底什么样的人更倾向于接受民调,这个研究也可以做一下;但他们总归会跟总体样本发生比较大的偏差。特别有意思的是,我在哈佛大学访问期间,旁听了一门课——彼得森教授讲的“美国政府与政治”。他在课堂上讲到民调这个章节时,我那天正好在:在美国政府与政治课堂上,彼得森教授问哈佛学生,你们接受过民调吗?接受过民调的请举手。等了一分钟,一两百人的课堂没有人举手。彼得森教授调侃,看来美国最聪明的人都不接受民调。这是一个小故事,这个小故事也反映了一个样本——就是说大部分19、20岁左右的在哈佛大学的教室里的学生都没有接受过民调;他们也许接到过民调电话,但是他们属于那91%。所以,这个偏差怎么评估?这也是民调的一个巨大难题。

  (二)意识形态立场分布上美国媒体与民众间的偏差

  还有一些舆论场的偏差。有一张图是美国主要媒体的意识形态的分布和质量的高低。左边是自由派;右边是保守派;上面的质量更高,所谓质量更高就是更多地报道事实;下面的质量更低,所谓质量更低就是经常表达观点,有时候不拘于事实来表达观点。通过这样一个光谱分布,一个总的感觉是:到目前为止,美国的主流媒体当中还是偏于自由派的媒体占据非常多的份额。所以你会发现,我刚才讨论的几个重要的报纸,还有一个重要的期刊叫《大西洋月刊》——这个刊物在美国也有相当的影响——基本上就是反特朗普,反得非常厉害。2019年12期《大西洋月刊》发布的时候,它的总编辑到哈佛的肯尼迪政府学院做了一场活动,我也去参加了。这个刊物那天是免费发的,12期上有很多批特朗普的,批得非常厉害。这里头有整个媒体的问题。

  而选民的意识形态和媒体的意识形态之间存在偏差。有一张关于两者偏差的图不是那么可靠,不过符合我的直觉,也许偏差的比例没有那么高。先看左边这张图,红色的这条线是盖洛普公司说美国保守派人士的比例,目前为止是35%左右。自由派是多少呢?大概是26%。中间派是多少呢?也是35%。剩下的百分之几的人没有表达立场。这是盖洛普公司对美国一般的社会公民状况的意识形态的统计调查。但你会发现大规模的媒体都向自由派倾斜,所以我有一个说法:美国的主流媒体、美国的一流大学,从自由派和保守派区分的角度来讲,是严重脱离群众的,它们已经不能反映美国选民总体的样本。因此,我们看到报纸上太多的东西批评特朗普;如果特朗普赢了,我们就感到很意外。为什么呢?因为媒体整体上偏离了社会选民的意识形态。

  (三)美国大学与社会公众间在意识形态分布上的偏差

  2011年《纽约时报》发表过一篇文章叫《左倾之塔》,讲的是美国的整个大学。后来我找到一个数据,到目前为止,美国大学教授里,特别是文科教授里,大概60%左右是自由派或者是激进主义,而保守派的比例只有大概12%、13%,中间派大概不到30%——这是美国大学的一般状况。这也符合我在美国看到的一些教授在媒体写文章、做评论、参加电视节目的那种访谈里表达的整个立场。但是,问题在于:同样在这些大学的学生,大家可以看到中间派要占40%,自由派只有30%出头,保守派要超过20%。学生的意识形态分布和教授的也不一样,学生更接近于社会一般的状况。所以,我有一种不恰当的说法:我把它称为观念内循环——“内循环”这个词现在很流行——从大学培养出的人到媒体,媒体影响社会,社会又反过来影响大学和媒体,它形成了这样一个自我强化。美国有一些读物不是教学生独立思考,而是把政治正确的观念灌输给他们,目前某种程度上形成了这样一种知识界媒体的生态。这个生态,我个人觉得,是很需要检讨的。

  (四)美国民众的意识形态实际分布与表面呈现之间的偏差

  有一张图是哈佛和MIT所在的剑桥地区的地图,我过去在这个地方住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这张图当中,95%的人是投票给民主党的,这就代表美国的高知阶层、美国的高知社区——这些地方的国际化程度也很高。从我的孩子在美国上学的学校的族裔比例来看——不仅这一个学校,我为了孩子上学还调研了剑桥地区不同的学校——这些地方白人家庭比例大概是40%到45%;剩下的55%左右,要么是拉丁美洲的背景,要么是黑人,要么是亚裔。它是相当国际化的。但是,只要从剑桥往北或者是往西开车两个小时,到那些小镇上——我去过很多小镇,每到一个小镇,我干的一件事情,就是在维基百科上搜人口的比例——你会发现85%、90%左右都是白人。所以,美国的小镇和美国的波士顿、纽约、洛杉矶这样的大城市,到目前为止已经形成了两种很不一样的政治观念和生态。拿我接触的华人来说,在小镇上的基本不多;在美国的一般少数族裔或者是华人,大部分要么是在东海岸,要么是在西海岸。他们接触的是非常liberal的这些州和这些城市,他们的观念也受那套东西的影响,他看不到美国还有一个庞大的保守派阵营。这也是个人经历上的样本偏差。

  还有一个东西就是所谓隐藏政治立场的选民。有一个机构专门做了调查,我们看到在亚利桑那州、佛罗里达州、密歇根州、北卡罗来纳州、宾夕法尼亚州和威斯康星州,在上次选举当中低估了特朗普选票的比例。你会发现它低估了多少呢?1.2%-7.3%,这还只是低估的特朗普,这是1%-7%;后面还有一些数据,有些地方甚至偏差高达将近10%。所以这个偏差还是很大的;有些选民不表达立场。

  (五)寻求民调之外能反映真实民意的替代性指标

  既然民调当中有这么多的隐匿立场,我们还有没有一些替代性指标呢?我就找那些替代性指标。大家知道,目前在美国热议一个事,就是对巴雷特女法官的任命。这两天美国参议院搞了三场听证会,《新闻周刊》做了一个调查,它调查发现:到目前为止,美国有39%的人表示支持或者强烈支持,31%表示反对或者强烈反对,既不支持又不反对的是25%。大家注意,马上要大选了,可能要有新总统就任——可能是特朗普,可能是拜登——这种情况下,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是什么意思呢?就有可能是按照参议院的流程通过。我判断:这25%里面,如果让他/她一定选择,要么支持,要么反对,这里面有较多人恐怕还是会选择支持。因为你不反对,就意味着他会通过;只有强烈反对,才说明在这个问题上是代表你的立场反对白宫现在就在做的。所以,从这个民调来看,你看看美国保守派的比例有多少——这是一个替代性指标。

  我们还可以通过一些相反的估算来看看这个替代性指标。CNN发布过一个民调,到目前为止42%支持任命巴雷特为最高法院大法官,46%反对。CNN的民调一向偏向于民主党;而且CNN在2016年奥巴马任命自由派法官的时候,出了很大的力要宣传,要鼓励奥巴马马上任命。但是,当时是共和党控制的参议院,所以奥巴马的任命很有可能在共和党通不过。但CNN的民调说:58%的美国人支持奥巴马马上提名一位自由派的法官来补充最高法院的九位大法官当中的一位空缺。CNN说有58%支持,后来其他媒体调查说49%支持,47%反对。你看它这个倾向是很强的,偏差是很大的。CNN如果给出42%是支持,以我对美国政治和美国媒体的经验,我大致理解为:支持的至少是和反对的一样多。如果是支持和反对的一样多,你想想现在正在任命的节骨眼上,选民背后的立场如何,我们也可以结合这些数据来评估——美国保守派的选民比例绝对是不可低估的。有本书叫《右派国家》,讲美国还是一个比较偏于保守主义的国家。所以,通过这些,我们也可以做一些替代指标的估算。

  还有一个替代指标,就是皮尤研究中心发布的9月30号到10月5号的一个民调。这个调查让选民们去分析:你认为特朗普哪些能力比较强,或者拜登哪些能力比较强。支持特朗普的人中,认为他提名大法官的能力比较靠谱的或者绝对靠谱的是74%,认为相当靠谱的是23%;而支持拜登的人中,认为他提名自由派大法官会比较靠谱的只有53%。那我们可以想象:如果给拜登机会,他会提名一位自由派法官;而特朗普是提名一位保守派法官。所以,从这些替代性指标,我们可以看出:背后的美国保守派选民绝不像今天的主流媒体估算的那样。

  当然,这里有一个偏差——有人说:包老师,你能不能认为美国保守派选民都会支持特朗普呢?那不一定;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他/她要么投特朗普、要么投拜登的时候,有可能会从两个都不太能接受的候选人里选择一个他/她相对比较能接受的。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就要估算比例或者概率。

  上述这些是替代性的指标。从这些替代性指标来看,保守派的比例或者说特朗普作为共和党候选人得到的支持率,并不像民调所显示的那样悲观。我是这样的看法。

  这里还有很复杂的一些算法:从选民政治力量到选举人票的制度传统,这个非常复杂。我今天就不讲了。总的来说,民调误差是很多的。

  (六)对目前选情的评估

  那如何评估目前的选情?非常简单,信民调,拜登赢。这很明显,9%的领先优势非常巨大。不信民调的话,信什么呢?靠瞎猜吗?学者没法瞎猜,说话要有依据。当然,如果不专门研究这个,靠感觉,你信就行了——你就信特朗普一定会赢或者拜登一定会赢,这没什么不好。但是我们这个分析要不要一些基础,这到底看什么?有没有一种更好的办法?

  我作为一个政治学者,如果跟着美国主流民调说,是比较稳妥的。为什么呢?因为错了的话,大家都错了——我也不是美国人,我总不能比美国人更了解美国。既然CNN说他会输,ABC说他会输,大家都说特朗普会输,现在福克斯也没信心了——福克斯几个主持人还是很有信心的——反正要是错了也很正常,大家都说他会输。但是,我想,鉴于上次民调的失败,包括他们说改了民调的方法,但我觉得还是仍然很难控制里面的一些变量。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我觉得有三个关键的因素:一个是看看宏观基本面;另一个技术性的东西是非常重要的,就是关键摇摆州;还有就是政治家的特质。

  我做一些探讨。宏观基本面的指标,我大体上是这么评估的:经济增长三颗星,就业两颗星,金融市场三颗星,疫情负四颗星,军事外交两颗星——包括最近阿联酋和以色列的建交等。大概是这么一个评价。关键当然是评价特朗普,拜登不用评价:反对特朗普的就会投给拜登;支持特朗普,就会把票投给特朗普——基本上是这样的逻辑。对特朗普来说,这张账单肯定不算漂亮,特别是疫情;但是也不能说就那么难看,因为对于疫情,美国人到现在为止的理解和中国人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有文化的原因,包括对风险判断的原因等。

  我们来看一些基本的指标。这是经济增长指标,到2019年为止都是2%-3%。现在问题来了——这两个季度经济下滑得厉害,也有人说接下来会V型反转;但时间耗不起,马上要投票了。有人预测三季度会环比增长25%,但现在估计,这太乐观了一点,预计没有那么快。

  我们再来看失业率的指标,到2019年为止是50年新低。由于疫情的原因,后来上来了,到百分之十几,现在很快拉到8%。失业率掉到8%,这是非常好的失业率数据了。我们再看工资增长的数据,一直是高增长——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都会从中受益。工资增长、就业率高都是很好的事情。现在工资突然往下掉,但反弹也很强劲,这次表现得还不错。主要压力还是在这个指标。股市数据更是好:道琼斯指数主要是30种工业股票的股价情况,包括特别大的工业公司。其他的几个指数,一个是标普500指数——你看尽管有疫情,它又创出新高了;还有纳斯达克指数,代表更多的新型高科技公司,它涨得非常好。这些指标应该说都是对特朗普比较有利的。

  对特朗普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疫情。一个是感染者的数据,要往一千万晋级了,目前是八百万;还有死亡的数据,已经达二十万人。尽管特朗普一直在吹牛皮——“如果没有我的话,美国已经死了两百万了”——也是瞎说的。他会认为他采取了正确的做法。这是他面临的一个挑战。

  美国对疫情的处置也不像中国人想的那样。我们首先要看到美国白宫的权力非常有限——它能不能实行全封锁、全封闭的管控措施呢?实际上从宪法的角度来说,它就很为难。

  另外一个,它是联邦制,各个州独立处置。联邦制也给特朗普提供了一个说法——这个说法是什么呢?“民主党不是很厉害吗?我们比一比民主党的州到底干得怎么样。”这就出现了民主党州和共和党州的差别。美国国民会有一个比较,尽管对联邦政府有意见,但他/她也生活在各个特定的州——有的州是民主党人当州长,有的是共和党人当州长;有的是民主党控制州议会,有的是共和党控制州议会。他们会对两党实际上的执政和绩效有一些不同的评价。到今天为止,各国死亡率数据正在往下降;在各年龄段中,到目前为止,风险比较大的还是老年人。

  另外,白宫最近的行为也能够帮助大家理解中美对疫情的理解不一样。美国第一夫人根本就没有去医院——当然有人说白宫的医疗条件也不错,这是事实——但我们能够想象:在中国,不说一个这么高级别、这么重量级的人得了新冠疫情不去医院的,随便哪个县里稍微有点钱的富豪,家里人得了病,有可能不去医院吗?我们对这个问题的态度上、理解上和美国有所差别。我们按照中国人代入的方式去看待,甚至华人还带着很强的文化观念,所以在美国的今天,华人对疫情的感觉和美国白人对疫情的感觉真是不一样。有时候我们在华人群体里看到他们对疫情的判断,其实会有一些偏差。

  最新的福克斯民调说74%的美国人认为以封闭、封锁来防疫是肯定不行的,还是得往前走;要调整和适应,怎么样保护弱势群体、老年人,同时让经济走上正规,然后加快疫苗的研究和开发。通过这样的方法来慢慢解决这个问题,但这个办法意味着短期内还是没办法控制,只是转换了问题。

  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就在于摇摆州的数据。我这里罗列了七个摇摆州;我最新看到的一些研究,他们认为还有两三个摇摆州或者是一两个摇摆州也很重要。我根据过去和现在的民调数据,认为这七个最重要——就是佛罗里达、北卡罗来纳、宾夕法尼亚、密歇根、俄亥俄、威斯康星和亚利桑那,这七个摇摆州。这七个摇摆州对上一场选举来说是决定性的。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来看这七个摇摆州的数据。我对它做了一些技术处理,根据2016年民调偏差的数据——尽管看到有人说在调整民调的方式,我个人觉得还是很难避免2016年那样的偏差。所以,我设定了一个3%-7%的亲民主党民调的偏差标准——我可能错了,但目前我是这么看的——在此基础上比较目前2020年大选关键摇摆州的民调数据,也就是说,调3%或者是7%再来比较。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不是凭空的,是有依据的。大家看看佛罗里达州,这是大选的数据,特朗普得票率是49%,希拉里是47.8%。民调数据是多少呢?民调数据里,特朗普只有46%、45%,两个机构做的稍微高一点的数据是49%;而始终是希拉里比特朗普高大概1%、2%——我们就算1.5%,最后实际上希拉里比特朗普少了一个多百分点,民调有利于民主党的偏向差大概是3%左右。

  再看一个宾夕法尼亚州,特朗普最后得票率是48%,希拉里是47%,实际上差距不到1%。民调上的差别就很大。原来估算是,希拉里有48%,特朗普只有42%——特朗普的与实际就差了5%-6%,这个差别是非常大的。希拉里的又多估算了不到1%,所以就有6%以上的民调偏向差。

  我们再看俄亥俄州,最后的结果是希拉里得票率43%,特朗普51%;而原来民调当中希拉里还稍微领先一点。这两边叠加之后,民调与实际几乎就差了10%。

  所以,这些州算下来,会有大概3%、6%、10%的民调误差。我不认为今天新的民调已经把这个误差问题解决了,尽管他们在做一些方法上的调整——因为仍然存在像隐匿立场这些问题,包括媒体全面的自由化,等等。我准备这次讲座是在本周二(10月13日),把那天我获得的这七个州的民调结果放上来,如果做一些调整,你会发现是这样的:如果是零调整系数,拜登在这七个州到目前为止是全胜,特朗普肯定就完蛋了——七个州拜登全胜,就不用玩了;如果按3%的系数调整法,拜登会胜四个州,特朗普会胜三个州,这样对特朗普是不够的——因为已有的比较确定的民主党的州里,拜登是领先的——那么特朗普也会失败,而且输的选举人票还不少;但是,如果我们把系数调到7%,你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特朗普就赢了六个州,他只会输掉宾夕法尼亚州,这样特朗普就会胜出。那有人就会问:包老师,你调到7%,是不是太高了一点?这是一个问题。如果我调到5%,特朗普能赢四个州。所以,我假定这里有一些隐匿立场,还包括民调当中亲民主党的立场,这个结果推算以后,大概是这样的一个比例。

  最后一个问题来看一下,美国选民是怎么看特朗普和拜登。你会发现,总的来说,拜登在富有同情心、是一个好的做人榜样、比较诚实这些方面比较领先。特朗普是一个有勇气的人,他在智力上、在心智上比较聪明,比较犀利,他能够坚守他所相信的东西——他信什么,就怎么做,喜欢达到那样的结果——他是这样的一个政治家。所以,你可以看到美国对这两位政治家的评价是高度两分的,两个人的优势和缺点也都是非常明显的。

  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一些非常有趣的现象,比方说:在能不能制定更好的经济政策方面,特朗普的被认可率遥遥领先——我们知道经济对总统是很重要的。在能不能很好地处理公共卫生的危机(就是疫情)方面,特朗普落后,但也没比拜登落后太多。保守派和自由派对疫情处理的方式不一样,包括今天到底学校要不要重新开放这样的事上——保守派觉得风险本来就是人生的一部分。我这么说可能过于简单化了,但确实有这样的差别;我们很难理解美国保守派对这些问题的看法。

  在制定外交政策上,特朗普的被认可率遥遥领先。更好地处理法治、打击犯罪上,特朗普遥遥领先。拜登本质上只有一项领先——就是让这个国家更团结。大家认为拜登是一个好人,他更温和,他更代表所有美国人;特朗普立场非常尖锐,敢爱敢恨,说很多不那么体面的话,所以带来很多反对。还有就是选大法官方面,特朗普也遥遥领先。

  到目前为止,拜登的领先主要就是两条:第一个是让国家更团结,第二个是处理疫情。剩下的都是特朗普领先。那些最新民调,大家注意,我前面提到的皮尤研究中心9月30号到10月5号的民调情况。一个选民到底会根据什么东西来投票呢?这就是很有意思的问题。

  我们再来看看,各自的支持者中强烈支持和一般支持的分布:大家会发现,对特朗普更多的是强烈支持,稳定在68%到66%,2/3都是非常强烈支持,再加上26%的一般支持,支持者的支持度就比较高;拜登的强烈支持度大概只有46%到57%,最近在提高,可能是因为疫情等原因。还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凡是投票给拜登的,主要不是因为支持拜登,而是因为反对特朗普。也就是说,拜登所有的支持者当中,只有1/3是因为支持拜登本人才投票给他的,2/3是因为反对特朗普。而特朗普的支持者里,70%是支持特朗普本人的,而不是因为他们反对拜登。所以,我们可以看出:政治家对自己选民的动员能力是不一样的,这是一个重要的数据。各种不同的选民群体的差别,我就不说了。

  在这里,我再分析一个因素,我觉得有可能会成为一个影响选举的因素,也许会影响0.5%或者是1%的选票。这个因素不可低估——在一些重要的州,0.5%、1%可能会定义一个州选举人票的归属——就是副总统的因素。我们来看两位副总统,彭斯男性,哈里斯女性。族裔:彭斯是白人、爱尔兰裔。哈里斯比较复杂,她的父亲是有黑人血统,来自牙买加——就是拉丁美洲,母亲是印度裔;所以她是一个复合的少数族裔的。立场:一个左翼,一个右翼。彭斯是右翼,就是保守派。哈里斯是左翼,自由派,她被认为属于中左到极左——大家看法不一样。资历:一个是副总统,一个是参议员。

  现在回到一个核心问题。彭斯,我们都知道,就是一般意义的美国政治家,他代表保守派的基本立场。他素质肯定也很不错,负面的东西也比较少,但你说他一定很有领导力,也很难说,只是说大概是一个比较优秀的美国政治家。关键是哈里斯,拜登选哈里斯到底选对了没有?在拜登选哈里斯之后,我就写了一条微博,大概还能代表我今天的意见,是这样说的:按照目前的形势——什么形势呢?就是黑人命贵运动——选有黑人和南亚血统的女性参议员哈里斯作为竞选担当,对拜登来说似乎顺理成章:她又是女性,又是少数族裔。在当时做这样的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未必是一个好的竞选决定。为什么呢?这是一个政治策略问题。从结构上来说,左边选民都是民主党的支持者,所有左边的基本上都会选民主党,拜登需要斟酌的是什么呢?中间选民。而这个决定可能会让拜登失去不少中间派的支持者。他提名哈里斯之后,我一个大学同学群里——我们有很多同学在美国获得美国公民身份——其中有一个美国文理大学的教授,他就直接说,他本来准备投拜登,但现在看起来他可能不一定会投拜登。我这里讲的一个逻辑是另一种策略考虑:拜登应该提名让共和党更能接受的副手候选人——考虑到拜登的年龄(如果当选,是78岁,第一届卸任是82岁),这一点似乎更重要。目前这个决定有可能会降低拜登的成功率。民主党需要看到的是:左边选民都是拜登的支持者,能决定胜负的是中间选民,让哈里斯做副总统候选人,这个选择的结果是有得有失,但失大于得。此外,依据目前所谓的形势,更多考虑的是黑人命贵运动的参与群体,而非沉默的大多数。根据这一形势所做的竞选决定,可能存在不少偏差。当然,拜登选哈里斯,还有一个原因:她能够被媒体抓住的毛病比较少。

  我画了一张图。彭斯当然是保守派了,但中间派选民更能接受他。考虑到拜登的年龄,有些人就会看副总统候选人。有一个媒体问美国人这样一个问题:假如拜登当选总统,又假如拜登身体状况出现问题,你愿意接受哈里斯做你们的新总统吗?我估计支持率不会超过25%——这就是问题。那么这个问题到底有多少影响,现在很难评估,因为现在毕竟是选总统,不是选副总统。但是,拜登如果当选总统,已经78岁。我个人的感觉——我看了几场竞选的辩论——美国一流的精英阶层,要接受哈里斯,恐怕还是有些困难。我大概是这样一个判断,也许政治不正确。

  未来两周当中,还包括一些不确定的事件,我把它称为冲击事件。民意的波动周期上,当年希拉里和特朗普的波动,如果在A那一天选的话,特朗普就死定了;如果在B那一天选,特朗普也不行;恰好要在C这一天前后选——这是双方民调比较接近的时候。你们可以发现:特朗普和拜登的民调就是在波动,过去有一段双方差距比较窄,后来比较宽,这两天差距又在收窄。今天的差距到8.9个百分点,前两天最高的时候是10.4或10.6个百分点。会不会再收窄呢?我们再看。

  还有关键指标的冲击性事件——比如说金融市场有没有可能暴跌,疫情和疫苗的新情况,特朗普会不会出奇招;还有特朗普可能的负面事件清单、税单等;还有拜登可能的负面事件清单,涉乌克兰丑闻的发酵等;或许还有别的事件。

  基本结论:两种可能性皆有

  如果进行选情的综合研判,我觉得民调是一方面,另外要看宏观的基本面,关键要看政治家特质和新冲击事件——未来还有两周左右的时间。

  综合来看,从民调来看,民调基本认为拜登大获全胜。现在看了几个不同的估算,都认为拜登至少是300多票或者是330多票,基本是这样一个估算。但是,我可能有些不同的看法。我们说社会科学不要做预测,做预测很容易错——尤其是两周以后就会知道是对还是错。管理学家彼得·德鲁克说过这样的话:“未来既不同于今天,又不同于我们今天对未来的预测。”而且民主从来意味着不确定性,影响选举的变量始终面临更多的问题。让我总结,我觉得大体上是这样的判断:我认为民调有偏差,如果鉴于将错就错的民调数据,拜登的优势比较大,拜登的胜率仍然是比较高;但我想说的是,媒体显然高估了拜登的胜率。媒体估计拜登的胜率有80%多到90%多,跟当年希拉里·克林顿差不多。但赌场是多少呢?赌场大概是2比1,2比1是66%或67%比33%。特朗普如果是33%,那按概率来说胜率还是相当高的。掷骰子,六个面的骰子,两面涂成特朗普的颜色,四面涂成拜登的颜色,掷到特朗普的概率还是很高。我觉得媒体显然高估了拜登的胜率,甚至这个胜率也许只有6比4。

  另外,我接下来要说几点非常关键的。就全国性而言,考虑到选举人团制度,我们做选举分析的时候忽视的是什么?就是民主党在加州这一个州的巨大优势就有可能产生2%到3%的冗余选票——这是很多人过去没有特别注意的。有非常专业的学者说,民调其实偏差没那么大。对,民调偏差没那么大;但是你去看看,考虑到选举人团的制度,加州民主党大概有2%到3%的冗余选票——这意味着,总体的得票率上,如果拜登不超过特朗普2%、2.5%或者是3%,拜登是没法赢的。

  更重要的是,特朗普的支持者更有可能隐匿政治立场——这部分的选民可能数量比较大,但目前很难评估。我不能评估说是5%,还是8%。但如果是3%,可能不影响结果;如果是5%,可能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结果;是8%的话,很大程度上会翻盘。这一块很难评估。

  还有一个新的情况:疫情对两党选民的投票率高低可能会产生影响。我判断,相对民主党选民而言,共和党选民的投票率会上升。为什么呢?很简单,共和党选民更勇敢,他们更不愿意戴口罩,这样的人就更愿意去投票。平时不愿意出门的,投票也不愿意去——背后的行为模式是一样的(这是在不考虑下文提到的邮寄投票的情况下做的判断——编者注)。所以,如果未来拜登的民调优势是5%到6%,特朗普的胜率就会大大增加。未来两周,我们要看选情的发展。

  我再说一下,我这个分析当中可能忽视的,就是导致拜登优势被低估的新因素。这些因素是什么呢?如果邮寄投票的比重大,可能比较有利于拜登——因为原来民主党选民更不愿意投票,如果有邮寄投票,他们觉得很方便,这会大规模提高投票率,可能有利于拜登。还有,如果综合投票率比较高,可能有利于拜登——这个也是一般的说法。此外,2020年的选民结构已经发生了变化——拉丁美洲裔的和少数族裔的比例还在增加,美国就是这个人口趋势。这个人口趋势改变的是1%或者2%的选民,当然这1%或2%对拜登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反过来说,特朗普可能也面临一些优势被低估的因素。一个是黑人命贵这个运动,搞得全国上下不可开交,其实很多人默默地是反对的——他们觉得黑人被歧视问题没有到这么严重的程度,还是要恢复法律和秩序,法律和秩序才是更主要的。虽然他们不说,但他们心里有一个判断。

  还有一个报告说,因为美国国内政治分歧的上升,选择隐匿政治立场的选民要高于预期。2016年就有一些人支持特朗普但不说,这样的人今年更多了,为什么呢?因为媒体对特朗普的批评更厉害,他们就更不愿意说。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由于疫情的原因,不仅投票率维持在较低水平,而且跟拜登相比,特朗普的支持者更倾向于投票。这个问题最后可能会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但现在很难评估这个因素到底占到多少比例。

  看两张图片:一张图片是特朗普的竞选活动,就是昨天(10月16日)的;一张是拜登的竞选活动,大概是两、三天前。拜登竞选活动根本没有一个镜头是跟选民有关的,估计因为选民实在是太少了——从照片上来看,应该就是二三十个选民。特朗普现在搞活动,仍然是上千人,甚至是数千的选民。最近那场可能有几千选民。我们觉得,从防疫的角度来讲,这不是不理性吗?这就是美国选民的选择——他们的政治行为、他们的价值观、他们对这个事情的判断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现在看到一些州已经开始投票了,(如果不考虑邮寄投票——编者注)最终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假如同样是十个支持者,特朗普的六到七个去投票,拜登的只有五到六个去投票?如果这样的话,这个因素还是会变得非常重要。所以,再叠加一下——支持特朗普的人里,强烈支持度是60%,拜登支持者中的强烈支持度只有50%、40%——这个反映到投票行为上,在统计意义上就会产生一些结果。

  还有一点是,跟彭斯相比,哈里斯会不会成为拜登组合的负资产?我曾经跟一个美国人讨论过,他也觉得这是一个政治正确的决定;但我说:假设拜登身体状况出现这样那样的情况,继任的不仅是一个女总统,而且是一个女的少数族裔的总统,这两个身份叠加之后,美国人能不能接受?他觉得,在现在这个阶段恐怕还是有困难,也许二三十年以后就可以了。这会不会影响一些投票?当然,最终还是要落实到七到八个摇摆州的投票情况——这已经在前面的分析框架当中了。

  简单地说,大概是有这样一些因素:目前将错就错的数据里,拜登略微领先,但我判断他的优势没有那么大。为什么没有那么大?我刚才讲到了民调的误差还是比较大,特别是摇摆州——它们是决定性的。另外,我们很难评估拜登被低估的因素和特朗普被低估的因素。所以,也许我今天很难给一个谁一定会赢或者谁一定会输的结论。比如说2016年的希拉里和特朗普,就是两三个州的1%的选票导致最终的结果;希拉里输掉这场选举,或许很有可能跟10月28号联邦调查局宣布对她的“邮件门”进行调查这个冲击事件有关——这个事件就有可能影响1%。我大致认为:目前还是拜登略微占优,但特朗普翻转的机会还是非常大的。所以,我总体上认为,两者还是比较接近,就要看接下来十多天的时间民意的变化——民意是不是会往更有利于特朗普的方向移动:如果往这个方向移动,特朗普胜选的概率就比较大;如果维持目前的状况,也许拜登胜选的概率还是会略微高一些。

  问答

  提问:您如何看待《纽约邮报》对亨特·拜登“硬盘门”事件的报道?

  包刚升:《纽约邮报》对小拜登事情的报道是这样——我的理解是,对拜登涉及法务的程序目前是没有什么证据的,更多是伦理上的判断。但是有两个事实成立:第一,你做副总统,而且主管美俄关系;第二,你的儿子在乌克兰的能源公司做高管。只要这两个基本事实成立,中间细节不用讲,在伦理上或多或少还是有些问题。我个人觉得这倒不至于要涉及法务,可能会影响一些民调——这个比例不一定那么高,但有时候0.5%都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对一些州来说。有人本来愿意给拜登投票,但因为这样的事件而可能更消极;有人犹豫不决,可能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投给特朗普。有人觉得原来《纽约时报》报道的特朗普的“税务门”是一个事,但因为现在拜登出了这样的事,就两边打平抵消了——这就是比较尴尬的、中国民间所谓的“比烂”的过程。

  提问:您如何看待特朗普和拜登的对华政策?

  包刚升:关于两个人的对华政策,我估计到目前为止这二三十年,特朗普是最强硬的一位;如果他当选,大概率上他还是会强硬下去。涉及中国这边的是:到底怎么应对或者应付,我们在哪些方面做妥协,在哪些方面保持自己的立场。这个可能比较重要。从民主党和拜登的角度来讲,应该说不会对华采取那么强硬的政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跟他背后的竞选资金、过去民主党一贯的做法有关。拜登做副总统的时候,他儿子在乌克兰做高管。对这些事情综合考虑,我只能点到:他不会对华采取强硬的政策。

  提问:未来一段时间,中国人到海外学习的情况会怎么样?

  包刚升:我个人认为,短期来看,首先要疫情结束,疫情不结束确实比较麻烦——当然慢慢地中国人可能会改变态度,是不是疫情不结束也可以去?年轻人被传染的概率还是很大,生命的风险还是比较低。有些人态度会慢慢发生变化。我也知道一些个别的朋友,他们的子女现在已经到英国、欧洲读书去了。

  疫情只是一方面,接下来更重要的是中国和这些世界上主要发达国家的关系——这个既取决于它们怎么对中国,也取决于中国怎么样对待这些国家。在这里,我们还需要一个观察的过程。我觉得,如果双方保持一点,即不率先采用过分激进化的做法——如果有一方采用过分激进化的做法,可能会引起一系列复杂的连锁反应,后面的前景是很难预期的——疫情结束之后应该会迎来一个新的调整。疫情之前,美国大使馆实际上一直在发布欢迎中国留学生到美国留学的信息——你可以上美国大使馆的微博看一下,他们这方面过去一直在做这个工作。但最近传出来的消息有收紧。所以,我觉得下一步一个是看疫情,一个是美国新政府产生以后,看中美关系到底怎么处理——这个比较重要。

  提问:您如何看待美国民主的崩坏?

  包刚升:我写了一本书叫《民主崩溃的政治学》。这本书里有两个变量:一个是制度的严谨性程度;另外一个是美国选民政治分歧的高低。我大致可以说:最近三十年,美国这两个指标都不如三十年前更好,它都在向负面上升——这都是有皮尤中心的民调支持的。美国的总统制本来就容易导致所谓国会与总统的权力斗争,而导致政治分歧加剧。过去两党之间的协调能力还是比较强的,但经过这几年,特别是像上次弹劾案等,下来之后,似乎这套体制面临着一些新的挑战。但是,它离我们一般意义上讲的民主崩坏还有很远的距离——短期内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是说,我们对美国民主政治运作的观感或者它的品质可能会面临一些问题——我们过去没有面临的一些问题会出来。

  小结

  总的来说,我理解的政治学肯定首先不是算命。如果要给大家押一个注,一定谁赢或者谁输,算命先生可以做这个,我作为政治学家很难这样做。我觉得非常重要的是——尽管群内有很多政治学者,但大家研究的领域各不一样——我希望通过这个讲座帮助大家理解:目前美国到底在发生什么;它背后的制度、社会结构、两党的政纲、两个候选人的差异以及美国选民一般的趋势。通过这样的一堂讲座帮助理解美国正在发生什么,十多天之后,无论最后的结果是谁胜出,我想大家都不会感到意外。我们通过这堂讲座也能更好地理解“为什么”——如果拜登赢,拜登赢在哪里;如果特朗普赢,事后会有一些美国机构拿数据说话,这些数据是不是跟我们今天分析的一些重要变量有一些关系,甚至是被这些著名的民调机构所忽视的变量。比如说,我提到的一个变量就是,共和党选民的投票率很有可能会比往年更高于民主党选民——今天的民调机构是否充分考虑了这个影响因素?如果没有考虑,最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就会发现这可能是特朗普翻盘的一个重要因素。所以,我想,通过这样的分析更多的是交流和探讨,帮助大家来理解:美国政治是什么?美国政治正在发生什么?它的政治未来会怎样?我们通过这样的理解,可以进一步反思中美关系、对政治的理解,等等。这就是我今天的讲座,谢谢大家!

责任编辑:昀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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