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昼颜》还不明白吗？不伦是会出人命的

　　得知《昼颜》电影版上映，便跑去大阪市中心的电影院看了首日，不出所料全场爆满，且九成是女性(那零星几个只身一人的男性倒是显得奇怪了)。女性观众年龄参差不齐，平均分布在10代到60代之间——那天是个周末，若在平时，恐怕现场景象更加奇妙吧?毕竟这是个专拍给那些“下午三点丈夫不在家”的主妇看的故事。

　　并非对不伦故事兴致盎然，只因不久前读到一篇编剧井上由美子的专访，她说起初这故事另有结局，却经过和导演数次讨论后，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收尾。由此对这“W不伦”(双不伦，意指男女在双方均有家庭的情况下出轨)情人的将来产生好奇心——结局果然意味深长，令人深切感受到制片方在“真爱无敌”和“这该死的狗男女”之间挣扎良久，最终决定顺应社会道德审判大潮，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两人拥有Happy Ending——于是，只能让男主角被妻子杀死了。多么具有警示意味：出轨要不得，人生安全分分钟受到威胁。

　　电视剧版《昼颜》首播还是在2014年，不仅在日剧低迷期交出了优秀的收视率，还为当年的流行语大赏贡献了一个新词汇：昼颜妻。意指那些在平日午后趁着丈夫在会社工作，和别的男性进行不伦的主妇群体。电视剧的结尾，男女主角在双方家庭的见证下，签下永不联络永不相见的契约。这却又是编剧留下的另一个伏笔：欲知后事如何，且期待电影版吧。

　　“不伦剧”在日本并不是什么新事物，几乎每年都能列举几部。论及代表作，最早有1983年的《致星期五的妻子们》，故事里还颇有些妇女解放的意味;90年代的《失乐园》从电影火到电视，殉情男女被渲染以浪漫主义的悲恋色彩;1997年林真理子的小说《不愉快的果实》被改编为电视剧，2016年又翻拍了一次，两者都忠实于原著中颇为现代性的结局：女主角离婚并如愿和婚外情对象再婚，但很快就又感到不满足，开始了新的不伦之恋……女作家大约是想说：出轨体质会上瘾，只要有过一次，必然会有第二次。柴门文的漫画《同窗生》设定为在同学会上重逢的初恋男女，这场景是发生不伦的重灾区(同题材的还有《同窗会～Love Again症候群》)，从90年代起数次被拍成电视剧，最近一次是2014年，然而毕竟是少女漫画题材，充斥着冒着粉红泡泡的纯爱故事，并无多少现实意义。电影观众熟悉的还有2005年改编自江国香织小说的《东京铁塔》，讲的是年过40岁的人妻和19岁的年下的不伦故事——你看，日本从十几年前就开始流行小鲜肉了，统统贴上“禁断之恋”和“命中注定”之类的标签。

　　和上述任何一部作品相比，电影版《昼颜》的结局都显得太不“新潮”了，这种不伦男女必须以死赎罪的狗血设定，准确说来是某种程度的倒退。然而，若是对照日本社会现实，便会发现这样的“倒退”也是当下价值观的必然。那么，从2014年到2017年之间的日本社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伦男女非死不可?

　　如果你看过2016年日本的电视新闻，会发现一个惊奇的现象：早间新闻竟然有一半时间在讨论某个名人的不伦事件!从女星Becky到落语家桂文枝，从议员宫崎谦介到作家以武洋匡，铁打的谢罪会流水的主角，接受采访的路人义愤填膺，各种蛛丝马迹捕风捉影，各路专家轮番爆料内情，时长40分钟到1个小时不等，与其说是新闻节目，不如说彻底变成了热闹的“不伦秀”。

　　去年年末例牌的大盘点中，我还在某个新闻节目中见过一张精细的表格，以月为单位，细数日本艺人和政治家的不伦事件，半点留白都没有。在这一年的流行语大赏中，受赏之一便是“ゲス不倫”，来自人气乐队“ゲスの極み乙女”的主唱川谷绘音和女星Becky的不伦恋，民众将此默认为 “下流外遇”。不久后，神奈川大学教授杉山崇趁势写了本畅销书《极端不伦学》，书中称2016年是日本的“不伦学元年”，并试图从心理角度分析不伦事件的实态和根源。

　　针对社会不伦事件召开道德审判大会的不仅是新闻节目，网络上更是硝烟弥漫骂声一片。这些声音多半出于从众心理，却真实诠释了“不伦者永世不得翻身”的真理：Becky被《周刊文春》爆出聊天记录后，立即被叫停全部广告和工作，不久后她复出，无论谢罪多少次，直至今日有关她的新闻底下评论依然是谩骂不断。另有一个例子：今天春天，“早安少女”前成员矢口真里因为在泡面广告中说了句“同时追求两只兔子的人，结果一只也得不到”，马上被网友群起而攻之，批判这是在影射她四年前的外遇事件，怒斥广告商拥护不伦恋，最终逼得放送中止，广告商出来诚恳道歉——矢口真里的事业因为2013年的出轨事件一落千丈，至今仍在低潮中。

　　得知《昼颜》电影版上映，便跑去大阪市中心的电影院看了首日，不出所料全场爆满，且九成是女性(那零星几个只身一人的男性倒是显得奇怪了)。女性观众年龄参差不齐，平均分布在10代到60代之间——那天是个周末，若在平时，恐怕现场景象更加奇妙吧?毕竟这是个专拍给那些“下午三点丈夫不在家”的主妇看的故事。

　　并非对不伦故事兴致盎然，只因不久前读到一篇编剧井上由美子的专访，她说起初这故事另有结局，却经过和导演数次讨论后，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收尾。由此对这“W不伦”(双不伦，意指男女在双方均有家庭的情况下出轨)情人的将来产生好奇心——结局果然意味深长，令人深切感受到制片方在“真爱无敌”和“这该死的狗男女”之间挣扎良久，最终决定顺应社会道德审判大潮，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两人拥有Happy Ending——于是，只能让男主角被妻子杀死了。多么具有警示意味：出轨要不得，人生安全分分钟受到威胁。

　　电视剧版《昼颜》首播还是在2014年，不仅在日剧低迷期交出了优秀的收视率，还为当年的流行语大赏贡献了一个新词汇：昼颜妻。意指那些在平日午后趁着丈夫在会社工作，和别的男性进行不伦的主妇群体。电视剧的结尾，男女主角在双方家庭的见证下，签下永不联络永不相见的契约。这却又是编剧留下的另一个伏笔：欲知后事如何，且期待电影版吧。

　　“不伦剧”在日本并不是什么新事物，几乎每年都能列举几部。论及代表作，最早有1983年的《致星期五的妻子们》，故事里还颇有些妇女解放的意味;90年代的《失乐园》从电影火到电视，殉情男女被渲染以浪漫主义的悲恋色彩;1997年林真理子的小说《不愉快的果实》被改编为电视剧，2016年又翻拍了一次，两者都忠实于原著中颇为现代性的结局：女主角离婚并如愿和婚外情对象再婚，但很快就又感到不满足，开始了新的不伦之恋……女作家大约是想说：出轨体质会上瘾，只要有过一次，必然会有第二次。柴门文的漫画《同窗生》设定为在同学会上重逢的初恋男女，这场景是发生不伦的重灾区(同题材的还有《同窗会～Love Again症候群》)，从90年代起数次被拍成电视剧，最近一次是2014年，然而毕竟是少女漫画题材，充斥着冒着粉红泡泡的纯爱故事，并无多少现实意义。电影观众熟悉的还有2005年改编自江国香织小说的《东京铁塔》，讲的是年过40岁的人妻和19岁的年下的不伦故事——你看，日本从十几年前就开始流行小鲜肉了，统统贴上“禁断之恋”和“命中注定”之类的标签。

　　和上述任何一部作品相比，电影版《昼颜》的结局都显得太不“新潮”了，这种不伦男女必须以死赎罪的狗血设定，准确说来是某种程度的倒退。然而，若是对照日本社会现实，便会发现这样的“倒退”也是当下价值观的必然。那么，从2014年到2017年之间的日本社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伦男女非死不可?

　　如果你看过2016年日本的电视新闻，会发现一个惊奇的现象：早间新闻竟然有一半时间在讨论某个名人的不伦事件!从女星Becky到落语家桂文枝，从议员宫崎谦介到作家以武洋匡，铁打的谢罪会流水的主角，接受采访的路人义愤填膺，各种蛛丝马迹捕风捉影，各路专家轮番爆料内情，时长40分钟到1个小时不等，与其说是新闻节目，不如说彻底变成了热闹的“不伦秀”。

　　去年年末例牌的大盘点中，我还在某个新闻节目中见过一张精细的表格，以月为单位，细数日本艺人和政治家的不伦事件，半点留白都没有。在这一年的流行语大赏中，受赏之一便是“ゲス不倫”，来自人气乐队“ゲスの極み乙女”的主唱川谷绘音和女星Becky的不伦恋，民众将此默认为 “下流外遇”。不久后，神奈川大学教授杉山崇趁势写了本畅销书《极端不伦学》，书中称2016年是日本的“不伦学元年”，并试图从心理角度分析不伦事件的实态和根源。

　　针对社会不伦事件召开道德审判大会的不仅是新闻节目，网络上更是硝烟弥漫骂声一片。这些声音多半出于从众心理，却真实诠释了“不伦者永世不得翻身”的真理：Becky被《周刊文春》爆出聊天记录后，立即被叫停全部广告和工作，不久后她复出，无论谢罪多少次，直至今日有关她的新闻底下评论依然是谩骂不断。另有一个例子：今天春天，“早安少女”前成员矢口真里因为在泡面广告中说了句“同时追求两只兔子的人，结果一只也得不到”，马上被网友群起而攻之，批判这是在影射她四年前的外遇事件，怒斥广告商拥护不伦恋，最终逼得放送中止，广告商出来诚恳道歉——矢口真里的事业因为2013年的出轨事件一落千丈，至今仍在低潮中。

　　在日本人的观念中：不伦被踢爆，纯属当事人的“自业自得”。这尚可理解，但越来越多敏感的人对当下的社会言论感到疑惑：大众对不伦的反应，是不是太过严厉了?日本社会对不伦的宽容度和价值观判断，在何时发生了巨大变化?网友为何会因为名人的不伦事件表现出愤怒情绪，甚至化身为大众审判官?

　　日本历史学家滨田浩一郎是这么说的：追溯到《源氏物语》和《伊势物语》，书中主人公并不会因不伦而遭受大众责难。日本社会对不伦进行严厉的“处罚”始于镰仓时代，彼时如果武士睡了其他人的妻子，根据武家法律《御成败式目》规定，他将被没收一半土地。德川时代更甚，规定不伦男女同罪，丈夫当场杀掉私通男女也是合理的。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严厉处罚只发生在当事人之间，而并非庶民意’，民众对性问题是宽容的，并不认为不伦是绝对的‘恶’，反倒是表现出一种冷眼旁观。

　　“随着从近代社会进入现代社会，‘不伦=恶’的观念越演越烈。最大的原因是受到教育、媒体和文化的影响因素。另外，也和人们把结婚对象作为‘命中注定的人’、‘一生都要保持恋爱关系’的理想主义广泛流传有关。”

　　还看过另一种有趣的分析，说这也和日本超高的单身率有关。单身者之所以对不伦表现出激烈的抨击态度，深层心理原因是自己一次也未能得到结婚机会，对方在已婚状态中却还与其他异性保持不伦关系，因此容易产生资源不等的失衡心理。因为结不了婚而被社会指责未婚者，对于那些仅仅只是因为进入了婚姻框架就得到社会承认的人，怎么可能原谅他们与其他异性保持肉体关系并进行已婚者享乐呢?

　　同样创作了不伦题材代表作的林真理子和柴门文最近做了一次对谈，其中有几段讨论颇为有趣，特此摘抄，各位不妨读读。

　　柴门文：我对于如今社会的不伦审判，稍微有些异议。仔细想想，有权对不伦这件事愤怒的，不是应该只有外遇男人的妻子吗?

　　林真理子：是这样呢。因为不伦被踢爆，经常听到有人在记者会上说“给大家带来麻烦，真是对不起”之类的话，其实完全没有不要道歉啊，大众明明都是在用丑闻来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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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真理子：为什么近来对不伦的批判发展到如此严重的状况了呢?

　　柴门文：我想都是网络造成的。现代社会就是一旦发生了什么，立即就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以至于人们都陷入被网络审判逼得不得不道歉的状况，若是反应激烈些，马上又会被批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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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真理子：从前，渡边淳一说过“人还是要更加不伦才好”这样的话。说是不伦能让男女都充满活力，从而推动经济。例如吃饭啦，买礼物之类啦，应该能产生超过10亿日元的经济效应吧。他应该是半开玩笑地写下这话，但后来柳美里提出了“因为不伦而感到痛苦的人也有很多”的反对观点。

　　柴门文：的确到现在为止，受到背叛和伤害的妻子一方的心路历程几乎不会曝光在聚光灯下。是去年的事情了，有个70岁的老太太，听到卧病在床的丈夫说“年轻的时候不伦真快乐呀”，然后把他暴打了一顿。

　　林真理子：明明时代的风潮是笑着原谅丈夫外遇的妻子很伟大啊。

　　笑着原谅丈夫外遇的妻子，也是日本社会价值观的一种典型。也许是在这样一个热衷于道德批判的国家，天天在电视上看到哪个名人又因为不伦事件而一脸丧相地谢罪，潜意识里还是审美疲劳的。去年秋天，歌舞伎演员中村桥之助被拍到和京都人气艺伎幽会，记者立即包围了他家四周，于是不久后妻子三田宽子出现在镜头里，笑着说“不会离婚的哟”，俨然一副“我们家那个笨蛋老公跟大家添麻烦啦”的姿态，被媒体盛赞为“神对应”。

　　应该是2012年，有一部向田邦子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正室对决小三，第一句话说得不动声色：“感谢你一直支持我丈夫，于公于私。”后来看读到原作《花的名字》，换成是丈夫的情人主动给妻子打电话：“一直以来承蒙你先生照顾”。一身冷汗，果然都是隐忍的狠角色。又不记得哪部日剧里确实有金句：“所谓妻子，只要做站在葬礼上名正言顺送终的那个人就行了。”

　　话说回来，林真理子和柴门文也聊到了《昼颜》。

　　林真理子：上户彩主演的《昼颜》现在很火爆啊。明明妻子们一边看不伦电视剧一边心里怦怦直跳，可现实中一旦发生就表现得很愤怒。世界上的妻子们真的对不伦这件事感到愤怒吗?

　　柴门文：难道不是那些没有搞不伦的妻子们在愤怒吗?

　　林真理子：陶醉地看着《昼颜》，沉迷于剧情并因此获得恋爱的满足，但对于身边这么做的人却很生气。

　　柴门文：看到周刊杂志上的不伦新闻，主妇们第一时间会移入自己作为妻子的感情，认为自己的丈夫什么时候也会成为这个搞不伦的男人……但是，即便是一边看着周刊杂志一边说“不伦不可饶恕”的主妇们，有朝一日自己陷入这样的关系，绝对会乐在其中的。

　　至于《昼颜》最开始的那个结局，在井上由美子的描述中，应该是这样：历经重重困难后再会，纱和终于可以和北野永远在一起，却突然意识到“变得幸福的话，爱不就冷却了吗?”她为此感到恐惧，终于在婚礼的前一天向北野提出分手——这是作为希望拥有永远恋爱的女人贪欲。

　　不觉得这才是一个现代性的完美结局吗?可惜在今天的日本再不可能有这样的收尾，“不伦的纯爱”不被允许存活于今天的社会。从前石田纯一说了句引起轩然大波的“不伦是文化”，却也有宽容者表示支持。但如今等待不伦骚动当事人的，只有永世不得翻身的道德审判，判词有如电影中那句：“你那是不伦，才不是爱”。

　　如今，不伦不是文化，而是犯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