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金泰尔：拜登政府到底有没有正确地帮助乌克兰？

　　在过去的16个月里，关于华盛顿对乌克兰政策讨论最多的可能是美国国会是否会继续向基辅提供武器。这个问题成了舆论的焦点，这是有充分理由的：有一小部分人，尤其是共和党人，高调发声而且直言不讳，他们承诺要么加强对乌克兰援助的审查，要么完全切断对乌克兰的援助。在本月就债务上限达成协议后，这些呼吁只会愈演愈烈。停止援助的威胁也加大了乌克兰刚刚开始的反攻的风险。鉴于美国无疑是乌克兰最大、最重要的军事援助国，任何削减军事供应的举动都将对这场战争产生深远影响。

2023年6月9日，乌克兰武装部队在顿涅茨克的军事行动

　　然而，对国会政治层面的高度关注掩盖了华盛顿对乌克兰战略的其他几个方面，可以说是更重要的方面。正如任何一个战争学院的学生都能脱口而出的那样，好的战略归根结底是目的、方式和手段的统一。换句话说，好的战略包括清楚地定义你的目标(目的)，指定实现它们的切实方式(方法)，然后分配足够的资源(手段)来把这些目标和方式变成现实。关于国会是否支持援助乌克兰的争论主要围绕着手段展开。但是战略三位一体的另外两方面呢?

　　战争持续已近一年半，美国在乌克兰的目标——其目的——仍然模糊不清。虽然乔·拜登总统喜欢说，“只要需要”，美国就会支持乌克兰，但他和他的政府在定义“目标”到底是什么却明显保持沉默。相反，拜登只把结果说成是负面的:“乌克兰永远不会成为俄罗斯的胜利之地。”更多时候，美国在战争的最终目标上公开听从乌克兰。正如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所说，“就在乌克兰行动的目标和目的而言，我们将让乌克兰人决定……那将是什么。”

　　虽然这种尊重是可以理解的，甚至可能是令人钦佩的——毕竟，乌克兰人是拼死反抗的一方，因此应该为和平设定条件——但缺乏对乌克兰彻底战胜俄罗斯的全力以赴的承诺，导致了对完整战略的第二个要素——实现最终目标的方式——的不专注，有时甚至适得其反。例如，每当乌克兰要求提供武器系统时，类似的说法就会一次又一次地上演。起初，美国拒绝了，理由是对局势升级的担忧。然后，公众压力就会增加。最终，美国改变了做法，但却是在拖延了很长时间之后。最近的例子是是否向乌克兰提供F-16战斗机，但从M1艾布拉姆斯坦克到爱国者导弹防御系统的所有决定都遵循了类似的模式。

　　在战争开始的前几周，美国在某种程度上的拖延也许是可以理解的——当时，政策制定者还在研究乌克兰人将如何作战。但是，随着冲突持续时间的延长，缓慢的援助变得越来越不可靠。扣留某些武器的许多最初的、说得过去的理由——比如乌克兰军队无法迅速接受这些系统的训练——已被证明并非如此。乌克兰已经表明，它既能迅速掌握爱国者导弹(Patriot)等复杂系统，又能发挥巨大作用。

　　对局势升级的担忧——拒绝交付武器时常用的另一条说辞——甚至更站不住脚。首先，扣留武器会在某种程度上限制战争升级，使战争得到更大的遏制，减少伤亡的想法是值得怀疑的。诚然，俄罗斯没有使用过核武器，但俄罗斯有很多理由不想使用核武器。西方的克制并没有让俄罗斯做出同样的回应。俄罗斯仍试图先冻结，后迫使乌克兰平民屈服;它还进行了广泛的酷刑，除了让乌克兰投降外，没有表现出任何谈判意愿。

　　与此同时，在反复犹豫之后，美国确实向乌克兰提供了爱国者导弹、M1艾布拉姆斯坦克，以及现在的F-16训练，这些行动并没有引发一些人担心的不可控制的升级循环。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俄罗斯瞄准了这些系统，就像它瞄准任何有价值的军事硬件一样，但到目前为止，俄罗斯还没有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战争仍在继续，就像一场残酷的消耗战。

　　更重要的是，每次只分发一套武器系统，而且拖延时间很长，这种战略从来都不符合逻辑。如果这个想法是为了防止乌克兰攻击俄罗斯本身，那么乌克兰从来就不需要西方的先进设备来做到这一点。据称，乌克兰已经在俄罗斯境内使用旧的苏联直升机，而非美国直升机进行了袭击，以及通过无人进行越境袭击。再说，美国及其西方盟友为什么要如此担心乌克兰入侵俄罗斯呢?俄罗斯可能真的会报复。但任何此类报复的代价都可能由乌克兰承担，而不是由美国及其盟友承担。值得注意的是，那些离俄罗斯更近、更容易受到俄罗斯报复的国家——比如波兰、芬兰或波罗的海国家——都在加大对乌克兰的军事承诺。

　　此外，如果华盛顿希望将乌克兰置于谈判结束战争的“最佳位置”，那么就有必要重新建立威慑。必须让俄罗斯相信，不仅进一步的侵略是徒劳的，而且将付出代价。用政治科学术语来说，这意味着既要通过拒绝来威慑(阻止对手成功实现其战争目标)，又要通过惩罚来威慑(如果侵略继续，惩罚可能会造成进一步的损失)。

　　在这两个方面，更强大的武器都有所帮助。乌克兰军队的装备越好，就越有可能挫败俄罗斯的进一步侵略，阻止俄罗斯实现其战争目标。远程武器——比如一些欧洲盟国已经同意提供的F-16战机，或者未来的陆军战术导弹系统(ATACM)导弹——使乌克兰能够打击俄罗斯防线后面的目标。特别是，这些系统可以打击俄罗斯补给线上的阵地，一直打击到克里米亚半岛，这是乌克兰进攻的一个关键方面。

　　不过，同样重要的是，乌克兰人的装备越好，他们就越能让俄罗斯付出代价，俄罗斯也就越需要权衡未来侵略的好处。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托马斯·谢林曾经指出的那样，威慑也是建立在“伤害的力量”之上的。让乌克兰拥有伤害俄罗斯的力量，可能会带来局势升级的风险，但这也是恢复边境相互威慑的必要前提。换句话说，美国谨慎的做法可能正产生与其预期相反的效果:一场更长、更血腥、代价更高的冲突。

　　退一步说，迄今为止，美国在乌克兰战争中的战略是一个整体小于部分之和的案例。单独来看，美国在战争中做出的大多数决定都是有道理的。拜登政府对其在这场冲突中的目标不透明，对向一个与拥有核武器的大国发生间接冲突的国家提供高端武器犹豫不决，这是合乎逻辑的。同样，国会希望对美国人的税收支出负责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从整体上看，这些决定构成了美国支持战争的次优、混乱的战略。目标的模糊，方式的犹豫不决，手段的不确定性，导致美国的努力不像它能够或应该的那样有力、迅速或具有前瞻性。这种缺乏战略优化的做法推迟了对乌克兰的必要支持，甚至可能延长了冲突。

　　一年多以前就可以预见这一挑战：乌克兰将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生存下来，继续面临来自俄罗斯的长期威胁，并且耗尽苏联时代的装备——无论是防空系统、坦克还是飞机。如果西方采取更果断、更有战略意义的行动，乌克兰不仅可以更好地发起最近在乌克兰南部和东部发起的反攻，还可以更有利地实现更持久的战后和解。

　　值得庆幸的是，乌克兰的勇敢和俄罗斯的失误意味着基辅仍有可能赢得这场战争。美国只需要坚定的意志和持续的战略来迎接这场胜利。

　　作者简介：拉斐尔·科恩(Raphael S. Cohen)是兰德公司空军项目“战略与理论”项目的主任;吉安·金泰尔(Gian Gentile)是兰德公司陆军研究部的副主任。本文译自“兰德博客”。

　　在过去的16个月里，关于华盛顿对乌克兰政策讨论最多的可能是美国国会是否会继续向基辅提供武器。这个问题成了舆论的焦点，这是有充分理由的：有一小部分人，尤其是共和党人，高调发声而且直言不讳，他们承诺要么加强对乌克兰援助的审查，要么完全切断对乌克兰的援助。在本月就债务上限达成协议后，这些呼吁只会愈演愈烈。停止援助的威胁也加大了乌克兰刚刚开始的反攻的风险。鉴于美国无疑是乌克兰最大、最重要的军事援助国，任何削减军事供应的举动都将对这场战争产生深远影响。

2023年6月9日，乌克兰武装部队在顿涅茨克的军事行动

　　然而，对国会政治层面的高度关注掩盖了华盛顿对乌克兰战略的其他几个方面，可以说是更重要的方面。正如任何一个战争学院的学生都能脱口而出的那样，好的战略归根结底是目的、方式和手段的统一。换句话说，好的战略包括清楚地定义你的目标(目的)，指定实现它们的切实方式(方法)，然后分配足够的资源(手段)来把这些目标和方式变成现实。关于国会是否支持援助乌克兰的争论主要围绕着手段展开。但是战略三位一体的另外两方面呢?

　　战争持续已近一年半，美国在乌克兰的目标——其目的——仍然模糊不清。虽然乔·拜登总统喜欢说，“只要需要”，美国就会支持乌克兰，但他和他的政府在定义“目标”到底是什么却明显保持沉默。相反，拜登只把结果说成是负面的:“乌克兰永远不会成为俄罗斯的胜利之地。”更多时候，美国在战争的最终目标上公开听从乌克兰。正如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所说，“就在乌克兰行动的目标和目的而言，我们将让乌克兰人决定……那将是什么。”

　　虽然这种尊重是可以理解的，甚至可能是令人钦佩的——毕竟，乌克兰人是拼死反抗的一方，因此应该为和平设定条件——但缺乏对乌克兰彻底战胜俄罗斯的全力以赴的承诺，导致了对完整战略的第二个要素——实现最终目标的方式——的不专注，有时甚至适得其反。例如，每当乌克兰要求提供武器系统时，类似的说法就会一次又一次地上演。起初，美国拒绝了，理由是对局势升级的担忧。然后，公众压力就会增加。最终，美国改变了做法，但却是在拖延了很长时间之后。最近的例子是是否向乌克兰提供F-16战斗机，但从M1艾布拉姆斯坦克到爱国者导弹防御系统的所有决定都遵循了类似的模式。

　　在战争开始的前几周，美国在某种程度上的拖延也许是可以理解的——当时，政策制定者还在研究乌克兰人将如何作战。但是，随着冲突持续时间的延长，缓慢的援助变得越来越不可靠。扣留某些武器的许多最初的、说得过去的理由——比如乌克兰军队无法迅速接受这些系统的训练——已被证明并非如此。乌克兰已经表明，它既能迅速掌握爱国者导弹(Patriot)等复杂系统，又能发挥巨大作用。

　　对局势升级的担忧——拒绝交付武器时常用的另一条说辞——甚至更站不住脚。首先，扣留武器会在某种程度上限制战争升级，使战争得到更大的遏制，减少伤亡的想法是值得怀疑的。诚然，俄罗斯没有使用过核武器，但俄罗斯有很多理由不想使用核武器。西方的克制并没有让俄罗斯做出同样的回应。俄罗斯仍试图先冻结，后迫使乌克兰平民屈服;它还进行了广泛的酷刑，除了让乌克兰投降外，没有表现出任何谈判意愿。

　　与此同时，在反复犹豫之后，美国确实向乌克兰提供了爱国者导弹、M1艾布拉姆斯坦克，以及现在的F-16训练，这些行动并没有引发一些人担心的不可控制的升级循环。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俄罗斯瞄准了这些系统，就像它瞄准任何有价值的军事硬件一样，但到目前为止，俄罗斯还没有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战争仍在继续，就像一场残酷的消耗战。

　　更重要的是，每次只分发一套武器系统，而且拖延时间很长，这种战略从来都不符合逻辑。如果这个想法是为了防止乌克兰攻击俄罗斯本身，那么乌克兰从来就不需要西方的先进设备来做到这一点。据称，乌克兰已经在俄罗斯境内使用旧的苏联直升机，而非美国直升机进行了袭击，以及通过无人进行越境袭击。再说，美国及其西方盟友为什么要如此担心乌克兰入侵俄罗斯呢?俄罗斯可能真的会报复。但任何此类报复的代价都可能由乌克兰承担，而不是由美国及其盟友承担。值得注意的是，那些离俄罗斯更近、更容易受到俄罗斯报复的国家——比如波兰、芬兰或波罗的海国家——都在加大对乌克兰的军事承诺。

　　此外，如果华盛顿希望将乌克兰置于谈判结束战争的“最佳位置”，那么就有必要重新建立威慑。必须让俄罗斯相信，不仅进一步的侵略是徒劳的，而且将付出代价。用政治科学术语来说，这意味着既要通过拒绝来威慑(阻止对手成功实现其战争目标)，又要通过惩罚来威慑(如果侵略继续，惩罚可能会造成进一步的损失)。

　　在这两个方面，更强大的武器都有所帮助。乌克兰军队的装备越好，就越有可能挫败俄罗斯的进一步侵略，阻止俄罗斯实现其战争目标。远程武器——比如一些欧洲盟国已经同意提供的F-16战机，或者未来的陆军战术导弹系统(ATACM)导弹——使乌克兰能够打击俄罗斯防线后面的目标。特别是，这些系统可以打击俄罗斯补给线上的阵地，一直打击到克里米亚半岛，这是乌克兰进攻的一个关键方面。

　　不过，同样重要的是，乌克兰人的装备越好，他们就越能让俄罗斯付出代价，俄罗斯也就越需要权衡未来侵略的好处。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托马斯·谢林曾经指出的那样，威慑也是建立在“伤害的力量”之上的。让乌克兰拥有伤害俄罗斯的力量，可能会带来局势升级的风险，但这也是恢复边境相互威慑的必要前提。换句话说，美国谨慎的做法可能正产生与其预期相反的效果:一场更长、更血腥、代价更高的冲突。

　　退一步说，迄今为止，美国在乌克兰战争中的战略是一个整体小于部分之和的案例。单独来看，美国在战争中做出的大多数决定都是有道理的。拜登政府对其在这场冲突中的目标不透明，对向一个与拥有核武器的大国发生间接冲突的国家提供高端武器犹豫不决，这是合乎逻辑的。同样，国会希望对美国人的税收支出负责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从整体上看，这些决定构成了美国支持战争的次优、混乱的战略。目标的模糊，方式的犹豫不决，手段的不确定性，导致美国的努力不像它能够或应该的那样有力、迅速或具有前瞻性。这种缺乏战略优化的做法推迟了对乌克兰的必要支持，甚至可能延长了冲突。

　　一年多以前就可以预见这一挑战：乌克兰将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生存下来，继续面临来自俄罗斯的长期威胁，并且耗尽苏联时代的装备——无论是防空系统、坦克还是飞机。如果西方采取更果断、更有战略意义的行动，乌克兰不仅可以更好地发起最近在乌克兰南部和东部发起的反攻，还可以更有利地实现更持久的战后和解。

　　值得庆幸的是，乌克兰的勇敢和俄罗斯的失误意味着基辅仍有可能赢得这场战争。美国只需要坚定的意志和持续的战略来迎接这场胜利。

　　作者简介：拉斐尔·科恩(Raphael S. Cohen)是兰德公司空军项目“战略与理论”项目的主任;吉安·金泰尔(Gian Gentile)是兰德公司陆军研究部的副主任。本文译自“兰德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