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拉普&夏皮罗：如何通过外交谈判结束俄乌战争

　　乌克兰及其西方支持者与俄罗斯几乎没有共同话题可谈。然而，所有各方似乎都能在一个关键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战争将以谈判结束。正如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在最近一次采访中对保守派广播公司塔克•卡尔森所说:“我们愿意谈判。”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对普京的诚意表示怀疑，但在一份声明中反驳说，“我们和泽连斯基总统都多次表示，我们相信这场战争将通过谈判结束。”在过去的两年里，没有决定性的战场结果，这使得谈判结束(一方绝对胜利)战争看起来并不现实。

　　没有迹象表明交战双方会很快开始谈判。双方都认为，目前不可能达成一项可接受的协议;双方都担心对方不会妥协，或者会利用任何暂停来养精蓄锐，为下一轮的战斗做准备。

2024年2月，乌克兰国旗飘扬在扎波罗热

　　但即使目前不可能达成协议，各方现在也应该采取措施，为未来谈判创造可能性。在一场战争中，很难知道对手是真的准备结束战斗，还是泛泛地谈论和平，目的是推进战争。在没有对话的情况下，辨别对手意图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有必要打开沟通渠道，以便在机会到来时能够促成和平。

　　现在是时候开始建立这些渠道了。对乌克兰及其西方伙伴来说，这意味着“谈论对话这件事”，或者让管理冲突的外交成为双边和多边互动的关键主题。各方都应表明对最终谈判的开放态度。这将要求交战各方及其盟友采取单方面步骤，向另一方传达其意图。这些信号可能包括措辞的改变、任命谈判特使、对深度打击的自我限制以及战俘交换。

　　如果双方都不开始这一进程，那么交战双方很可能会在未来的几年里，为了几英寸的领土上激烈战斗，以可怕的人命和地区稳定为代价。

　　未经检验的判断

　　相互不信任使双方难以迈出走向谈判桌的第一步。西方认为莫斯科是宣传和谎言的发源地，它如此沉迷于谎言，甚至连自己也骗。没有什么比2022年2月俄罗斯全面入侵乌克兰之前的官方言论更能说明这一现象了，许多俄罗斯代表公开和私下发誓，似乎相信这不会发生。莫斯科同样认为，过去30年西方屡屡背弃承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北约东扩的进程似乎势不可挡，但 20 世纪 90 年代许多西方官员表示，并且似乎相信北约东扩不会发生。早在2014年莫斯科吞并克里米亚并入侵顿巴斯之前，乌克兰和俄罗斯就一直相互指责对方违背承诺。2022年2月之后，信任变得不可能。

　　然而，交战各方之间的互不信任是每一场战争的特点，因此也是每一次结束这些战争的谈判需要突破的难题。如果信任是沟通的先决条件，交战双方永远不会开始对话。所以，尽管双方互不信任，但也应该开始尝试对话。

　　但在这种情况下，对把对方的敌意做出最大化的假设加剧了不信任。基辅认为，莫斯科仍在寻求在乌克兰扶植一个傀儡政府，并将利用战斗中的任何喘息机会积聚力量，然后伺机卷土重来。正如普京最近指出的那样，俄罗斯认为西方有意利用乌克兰作为确保俄罗斯“战略失败”的工具。如果对手的目标真的是最大化的，那么你面临的选择很简单，要么投降，要么继续战斗。结果，双方似乎都接受了一场不可避免的、长期的、具有巨大破坏性的战争，而双方都声称不想要这场战争继续。

　　有可能双方对对方最大目标的看法都是正确的。但如果不进行对话，双方都无法确定。在缺乏沟通渠道的情况下，任何关于对方真实意图的判断都是未经检验的。

　　不检验这种判断的代价是非常高的。消耗战造成了大量士兵和平民的死亡，消耗了大量的军事和财政资源。美国官员在2023年8月估计，自2022年2月以来，已有近50万乌克兰和俄罗斯士兵伤亡。这场战争还以对各方都不利的方式扰乱了国际安全。

　　踏出第一步

　　对于基辅的盟友来说，首先的策略是开始谈论彼此之间的对话。对谈判还有质疑的人需要被说服，最起码，需要一个迹象表明外交不再是禁忌。美国官员一再表示，他们预计战争将以谈判解决的方式结束。但他们没有向其他盟国传达这在实践中意味着什么，也没有明确地围绕谈判结果制定结束战争的战略。

　　最终，关于管理冲突外交的讨论需要在北大西洋理事会(North Atlantic Council)和七国集团(G-7)会议上开始，也需要在盟国之间最高级别的双边接触中开始。谈论谈判的可能性，短期内不会改变政策。在谈判真正开始之前，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来制定外交战略。

　　在联盟内部讨论的同时，盟国与乌克兰之间的接触也需要将这个问题提上日程。基辅有理由担心，走向谈判将意味着结束军事援助。当他们开始与基辅就对话进行谈判时，盟国应该跟上甚至增加安全援助。

　　美国及其盟友可以从征求乌克兰的意见开始，包括在战斗期间与另一方沟通的问题，以及战争最后阶段的性质。目前，这些问题尚未提上议程。一旦乌克兰官员开始听到多个对话者在多个层面上提出同样的问题，他们就会进行内部讨论，以确定自己对管理冲突外交的偏好和方法。把谈判的议题融入有关长期军事和财政援助的讨论中，还会凸显一个重要的现实:如果战争不结束，再多的援助也无法确保乌克兰的安全和繁荣。

　　如何发出合适的信号

　　现在与莫斯科开始真正的谈判还为时过早。而基辅必须在行动开始时抓住先机。但即使在今天，西方也可以利用信号来传达其意图，以促成最终通过谈判结束战争。信号是单方面的行动，如军事部署、公开声明、制裁或外交姿态，以传达一个国家的意图。当正式通信通道关闭时，这种信号特别有用，因为它们不需要与另一方直接交互即可执行。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行为是可逆的;关键是要可靠地展示意图，并为对方提供回应的空间。当信号起作用时，它们可以减少对对方真实意图的不确定性。

　　调整西方官员在公开声明中的措辞重点将是一个温和但重要的信号。例如，官员们可以重申，作为战争谈判结果的一部分，他们愿意有条件地解除制裁。但空谈是廉价的，莫斯科可能不会相信。因此，美国和欧盟也应该考虑任命管理冲突外交的特别代表。尽管在考虑与莫斯科谈判之前，这些官员会花几个月的时间与盟友和基辅接触，但这些任命本身就会向俄罗斯发出信号，表明美国和欧洲准备进行最终的谈判。

　　基辅和莫斯科有更多的机会发出信号，因为他们是交战双方。莫斯科尤其需要想办法发出信号;俄罗斯应该表明，它的战争目的是有限的，它准备通过谈判结束战争，并将遵守和解的条款。除了任命一名外交要员作为美国和欧盟新代表的对接人之外，莫斯科还可以暂停对乌克兰城市的空袭，表示愿意实施一项全面交换战俘的协议，并停止对乌克兰领导层的煽动性言论。

　　反过来，基辅可能会软化2022年9月的总统令，该法令规定“不可能与俄罗斯联邦总统普京进行谈判”。基辅可以澄清说，这项法令只适用于俄罗斯总统，而不适用于俄罗斯政府的其他代表。如果莫斯科停止袭击乌克兰的非军事目标，基辅也可以通过停止在俄罗斯进行的袭击作为回报。

　　这些提议的努力——讨论盟国之间的对话以及与基辅的对话，并向莫斯科发出信号——并不代表政策的改变。它们甚至不代表开始谈判的举动。相反，他们只是开始了一个可能走向最终谈判的漫长过程。回到谈判桌前并不容易，但与之相对的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残酷的战争，没有一方声称自己想要这样的战争，双方都将因继续战斗而蒙受损失。

　　作者简介：塞缪尔·查拉普(Samuel Charap)，美国智库兰德公司高级政治学家。杰里米·夏皮罗(Jeremy Shapiro)是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的研究主任。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

　　乌克兰及其西方支持者与俄罗斯几乎没有共同话题可谈。然而，所有各方似乎都能在一个关键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战争将以谈判结束。正如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在最近一次采访中对保守派广播公司塔克•卡尔森所说:“我们愿意谈判。”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对普京的诚意表示怀疑，但在一份声明中反驳说，“我们和泽连斯基总统都多次表示，我们相信这场战争将通过谈判结束。”在过去的两年里，没有决定性的战场结果，这使得谈判结束(一方绝对胜利)战争看起来并不现实。

　　没有迹象表明交战双方会很快开始谈判。双方都认为，目前不可能达成一项可接受的协议;双方都担心对方不会妥协，或者会利用任何暂停来养精蓄锐，为下一轮的战斗做准备。

2024年2月，乌克兰国旗飘扬在扎波罗热

　　但即使目前不可能达成协议，各方现在也应该采取措施，为未来谈判创造可能性。在一场战争中，很难知道对手是真的准备结束战斗，还是泛泛地谈论和平，目的是推进战争。在没有对话的情况下，辨别对手意图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有必要打开沟通渠道，以便在机会到来时能够促成和平。

　　现在是时候开始建立这些渠道了。对乌克兰及其西方伙伴来说，这意味着“谈论对话这件事”，或者让管理冲突的外交成为双边和多边互动的关键主题。各方都应表明对最终谈判的开放态度。这将要求交战各方及其盟友采取单方面步骤，向另一方传达其意图。这些信号可能包括措辞的改变、任命谈判特使、对深度打击的自我限制以及战俘交换。

　　如果双方都不开始这一进程，那么交战双方很可能会在未来的几年里，为了几英寸的领土上激烈战斗，以可怕的人命和地区稳定为代价。

　　未经检验的判断

　　相互不信任使双方难以迈出走向谈判桌的第一步。西方认为莫斯科是宣传和谎言的发源地，它如此沉迷于谎言，甚至连自己也骗。没有什么比2022年2月俄罗斯全面入侵乌克兰之前的官方言论更能说明这一现象了，许多俄罗斯代表公开和私下发誓，似乎相信这不会发生。莫斯科同样认为，过去30年西方屡屡背弃承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北约东扩的进程似乎势不可挡，但 20 世纪 90 年代许多西方官员表示，并且似乎相信北约东扩不会发生。早在2014年莫斯科吞并克里米亚并入侵顿巴斯之前，乌克兰和俄罗斯就一直相互指责对方违背承诺。2022年2月之后，信任变得不可能。

　　然而，交战各方之间的互不信任是每一场战争的特点，因此也是每一次结束这些战争的谈判需要突破的难题。如果信任是沟通的先决条件，交战双方永远不会开始对话。所以，尽管双方互不信任，但也应该开始尝试对话。

　　但在这种情况下，对把对方的敌意做出最大化的假设加剧了不信任。基辅认为，莫斯科仍在寻求在乌克兰扶植一个傀儡政府，并将利用战斗中的任何喘息机会积聚力量，然后伺机卷土重来。正如普京最近指出的那样，俄罗斯认为西方有意利用乌克兰作为确保俄罗斯“战略失败”的工具。如果对手的目标真的是最大化的，那么你面临的选择很简单，要么投降，要么继续战斗。结果，双方似乎都接受了一场不可避免的、长期的、具有巨大破坏性的战争，而双方都声称不想要这场战争继续。

　　有可能双方对对方最大目标的看法都是正确的。但如果不进行对话，双方都无法确定。在缺乏沟通渠道的情况下，任何关于对方真实意图的判断都是未经检验的。

　　不检验这种判断的代价是非常高的。消耗战造成了大量士兵和平民的死亡，消耗了大量的军事和财政资源。美国官员在2023年8月估计，自2022年2月以来，已有近50万乌克兰和俄罗斯士兵伤亡。这场战争还以对各方都不利的方式扰乱了国际安全。

　　踏出第一步

　　对于基辅的盟友来说，首先的策略是开始谈论彼此之间的对话。对谈判还有质疑的人需要被说服，最起码，需要一个迹象表明外交不再是禁忌。美国官员一再表示，他们预计战争将以谈判解决的方式结束。但他们没有向其他盟国传达这在实践中意味着什么，也没有明确地围绕谈判结果制定结束战争的战略。

　　最终，关于管理冲突外交的讨论需要在北大西洋理事会(North Atlantic Council)和七国集团(G-7)会议上开始，也需要在盟国之间最高级别的双边接触中开始。谈论谈判的可能性，短期内不会改变政策。在谈判真正开始之前，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来制定外交战略。

　　在联盟内部讨论的同时，盟国与乌克兰之间的接触也需要将这个问题提上日程。基辅有理由担心，走向谈判将意味着结束军事援助。当他们开始与基辅就对话进行谈判时，盟国应该跟上甚至增加安全援助。

　　美国及其盟友可以从征求乌克兰的意见开始，包括在战斗期间与另一方沟通的问题，以及战争最后阶段的性质。目前，这些问题尚未提上议程。一旦乌克兰官员开始听到多个对话者在多个层面上提出同样的问题，他们就会进行内部讨论，以确定自己对管理冲突外交的偏好和方法。把谈判的议题融入有关长期军事和财政援助的讨论中，还会凸显一个重要的现实:如果战争不结束，再多的援助也无法确保乌克兰的安全和繁荣。

　　如何发出合适的信号

　　现在与莫斯科开始真正的谈判还为时过早。而基辅必须在行动开始时抓住先机。但即使在今天，西方也可以利用信号来传达其意图，以促成最终通过谈判结束战争。信号是单方面的行动，如军事部署、公开声明、制裁或外交姿态，以传达一个国家的意图。当正式通信通道关闭时，这种信号特别有用，因为它们不需要与另一方直接交互即可执行。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行为是可逆的;关键是要可靠地展示意图，并为对方提供回应的空间。当信号起作用时，它们可以减少对对方真实意图的不确定性。

　　调整西方官员在公开声明中的措辞重点将是一个温和但重要的信号。例如，官员们可以重申，作为战争谈判结果的一部分，他们愿意有条件地解除制裁。但空谈是廉价的，莫斯科可能不会相信。因此，美国和欧盟也应该考虑任命管理冲突外交的特别代表。尽管在考虑与莫斯科谈判之前，这些官员会花几个月的时间与盟友和基辅接触，但这些任命本身就会向俄罗斯发出信号，表明美国和欧洲准备进行最终的谈判。

　　基辅和莫斯科有更多的机会发出信号，因为他们是交战双方。莫斯科尤其需要想办法发出信号;俄罗斯应该表明，它的战争目的是有限的，它准备通过谈判结束战争，并将遵守和解的条款。除了任命一名外交要员作为美国和欧盟新代表的对接人之外，莫斯科还可以暂停对乌克兰城市的空袭，表示愿意实施一项全面交换战俘的协议，并停止对乌克兰领导层的煽动性言论。

　　反过来，基辅可能会软化2022年9月的总统令，该法令规定“不可能与俄罗斯联邦总统普京进行谈判”。基辅可以澄清说，这项法令只适用于俄罗斯总统，而不适用于俄罗斯政府的其他代表。如果莫斯科停止袭击乌克兰的非军事目标，基辅也可以通过停止在俄罗斯进行的袭击作为回报。

　　这些提议的努力——讨论盟国之间的对话以及与基辅的对话，并向莫斯科发出信号——并不代表政策的改变。它们甚至不代表开始谈判的举动。相反，他们只是开始了一个可能走向最终谈判的漫长过程。回到谈判桌前并不容易，但与之相对的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残酷的战争，没有一方声称自己想要这样的战争，双方都将因继续战斗而蒙受损失。

　　作者简介：塞缪尔·查拉普(Samuel Charap)，美国智库兰德公司高级政治学家。杰里米·夏皮罗(Jeremy Shapiro)是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的研究主任。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