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内普：美国空袭伊朗是一次成功的战略行动吗?

　　6月24日，伊朗、以色列和美国同意停火，结束了一场持续近两周的战争。冲突期间，以色列袭击了数十个已确认或疑似的伊朗核目标。美国也加入其中，向以色列难以企及的福尔多核设施投掷了地堡炸弹，并袭击了另外两处设施。如今，随着尘埃落定，分析人士必须开始评估此次袭击的成果——以及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否值得。

　　现在要判断“崛起之狮”行动和“午夜之锤”行动(以色列和美国对这两场行动的代号)究竟将伊朗的核计划推迟了多久，还为时过早。一份泄露的美国初步情报报告估计，此次袭击仅将伊朗的“突破”时间(即制造出首枚核弹所需的时间)延长了短短几个月。与此同时，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和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则坚称，造成的损害要深远得多。迄今为止，以色列和美国发布的官方评估普遍认为，此次袭击显著阻碍了伊朗的核计划，但这些评估侧重于总体损害，并未量化其对伊朗“突破”时间的影响。事实上，就连伊朗自身恐怕也无法完全评估此次袭击对其核计划造成的损害有多大，其领导人仍在定夺下一步该如何走。

　　但专家们已经可以开始盘点此次袭击的切实后果。他们知道，袭击严重破坏了伊朗的浓缩设施，并导致许多顶尖科学家丧生;重要的设备被炸毁并深埋废墟。但伊朗很可能仍拥有制造核武器所需的大部分材料，包括高浓缩铀——它们要么被安全地储存在仓库中，要么可以从废墟中回收。即便伊朗未来重返外交轨道，其核活动的透明度也将远不如前。因此，伊朗新的核计划时间表将充满变数：它可能永远不会制造出核武器，也可能在短时间内就造出一枚。

　　伊朗失去了什么?

　　无论对德黑兰的“突破”时间影响如何，有一点是明确的：伊朗的核计划遭受了重创。伊斯法罕核研究中心、纳坦兹燃料浓缩厂及其相关建筑以及福尔多燃料浓缩厂——伊朗的三大核设施——均遭到严重破坏。伊斯法罕和纳坦兹的部分区域被彻底摧毁。伊朗的阿拉克反应堆被摧毁，伊朗短期内生产武器级钚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以色列还袭击了伊朗境内的其他几处研发基地，包括伊朗原子能组织和伊朗军方国防创新组织的部分设施，分析人士怀疑后者负责核武器的相关研发工作。至少有十几名伊朗科学家在以色列的袭击中丧生，这令伊朗失去了数十年积累的核武制造实用知识。以色列针对伊朗导弹计划的袭击，也可能削弱其研制可搭载核弹头运载工具的能力。

　　然而，这种程度的损害在预料之中。过去，当以色列和美国考虑采取军事行动时，他们从未怀疑过自己能够打击到所有试图触及的核设施。通过确保拥有能够打击伊朗最重要核设施的弹药，并进行了大量演习和规划，两国在投入冲突时信心十足。最终的袭击在操作上仍然令人印象深刻，在技术上也极为复杂，充分展现了两国武装部队的专业素养。但这种战术上的成功，并不能解答关于轰炸取得了什么成果，以及伊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拥有核武器等悬而未决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伊朗库存的60%高浓缩铀是否依然存在且可以获取。目前的报道似乎表明，这些铀原料深埋在福尔多和伊斯法罕，在美国和以色列空袭造成的废墟之下。但伊朗人恰恰是将大部分铀原料深埋地下，以防范美国的袭击。此外，有报道称，伊朗甚至主动封堵了伊斯法罕的部分隧道入口以保护其库存。如果这些库存大部分完好无损，伊朗只需将其挖出即可用作原料。伊朗拥有铲子和推土机。

　　分析人士也无法确定伊朗是否还保有可将铀浓缩至武器级的先进离心机。同样，专家们也不确定伊朗是否保留了将浓缩铀制成武器所需的设备。毕竟，德黑兰一直在竭力掩盖其拥有的此类设备的数量。在美国退出2015年核协议(即《联合全面行动计划》)后，伊朗开始生产先进的离心机部件。2021年，德黑兰将这些部件的生产转移到纳坦兹的地下，并停止向公众提供有关其生产数量的信息。6月13日，也就是以色列袭击开始的那天，伊朗原本准备宣布启用一个新的浓缩铀场，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拉斐尔·格罗西表示该场址将位于伊斯法罕。然而，格罗西尚未提供更精确的信息，可能也并不了解更多信息。

　　该地点可能位于伊朗主要储存浓缩铀库存的隧道内。即便如此，专家们也不确定这些隧道是否已被摧毁，或者其中的物质是否已变得毫无用处。对伊斯法罕其他地区的袭击几乎肯定摧毁了能够将武器级铀转化为武器部件的设备。但伊朗可能在其他地方储存了更多此类设备。伊朗未能回答有关其过去与武器相关的铀工作疑问，是国际原子能机构于6月12日正式认定伊朗违反《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的原因之一。

　　因此，伊朗短期内仍有“突破”的选项。它可能仍然拥有足够的铀原料和武器制造设备。专业知识方面也是如此：众所周知，伊朗仍有核科学家在世并继续工作。如果说伊朗的核弹计划是一场主要由顶尖专家领跑的马拉松，那么过去两周的死亡事件可能会严重阻碍该计划;但如果这是一场接力赛，科学家们紧密合作、共享信息、知识和实践技能，那么损失的专业知识可能就并非致命。留下来的人员可能已经掌握、或能够迅速获得所有必需的知识。

　　附带的代价

　　即便在最理想的情况下——即华盛顿和以色列让德黑兰的核计划倒退了数年，军事行动也可能在其他方面损害美国遏制伊朗的努力。例如，伊朗议会刚刚通过一项法案，将大大减少其与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合作。该机构的核查人员或许不完美，他们对伊朗核计划的访问也不完整——例如，福尔多核设施在伊朗建造多年后才向该机构披露并接受核查。但尽管如此，国际原子能机构依然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2005年8月，当伊朗重启铀转化设施，并在纳坦兹地下运行首批离心机时，正是该机构向全世界发出了警报。现在，国际原子能机构可能无法再进入伊朗了。

　　后果将是严重的。除了发现重大突破，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核查人员还对外国情报机构关于伊朗核计划的调查结果进行了透明且值得信赖的核查。例如，当该机构提供有关伊朗浓缩铀库存的信息时，独立专家能够计算出德黑兰拥有的核武器材料数量，向世界表明华盛顿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情报部门还利用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公开报告来核实自身的评估，使他们更加确信自己了解伊朗的核计划。或许最重要的是，该机构的核查人员能够让其他国家相信伊朗没有生产核武器。换句话说，国际原子能机构履行了其核心职能：提供必要的透明度，以确保民用核能计划得以推进。

　　伊朗还可能不再遵守《不扩散核武器条约》。该条约除其他条款外，要求缔约国承诺不发展核武器，并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核查，以获取核技术。尽管一些分析人士认为，鉴于德黑兰多年来广泛的核项目，《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对伊朗已无关紧要，但伊朗违反该条约的行为为联合国安理会对伊朗实施制裁提供了必要的法律依据。《不扩散核武器条约》还为要求伊朗公开其核计划并放弃核武器提供了依据。但德黑兰可以退出该条约，现在它可能会退出。如果是这样，它可以提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来解释它为什么这样做。没有《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约束伊朗研制核弹的唯一法律障碍将是最高领袖阿里·哈梅内伊的教令。

　　以色列和华盛顿的袭击带来的风险不仅仅是政治层面的。如果伊朗重建其核计划，它很可能会选择在更坚固的地方进行。毕竟，过去每当其核计划的某些部分被发现或遭到袭击时，德黑兰都会采取措施保护它们。2021年，在遭到无人机袭击后，伊朗将其离心机部件车间转移到地下。(《纽约时报》和其他媒体报道称，以色列是此次袭击的幕后黑手;以色列政府既没有证实也没有否认。)由于伊朗的浓缩铀库存受到威胁，它将其存放在隧道内。美国空军的巨型钻地炸弹可以摧毁深埋的掩体，但伊朗仍然受益于将其核计划置于地下，尤其是在福尔多遭到袭击后，华盛顿可能只剩下少量此类炸弹的情况下。公开来源的报道表明，德黑兰可能在美国发动轰炸之前就已将核材料从福尔多转移出去。此外，如果美国和以色列的袭击未能彻底摧毁伊朗所有核材料和设备，伊朗现在将有机会在回收行动中转移部分曾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监控的设备和材料，并声称它们已在袭击中被毁。这一可能性，理应让任何担忧伊朗重建核设施的人感到警觉。

　　最后，美国或许已经失去了通过外交途径处理核计划的机会。德黑-兰或许仍会决定进行谈判，甚至达成新协议，但它可能不会再信任这些协议：毕竟，当它的盟友以色列发动打击时，美国正在就一项新的核协议进行谈判。事实上，分析人士甚至不了解伊朗和以色列达成的停火协议的全部条款，包括哪些活动会构成违约。例如，伊朗的恢复行动——比如派遣推土机重新开放福尔多——就可能构成违约。如果是这样，美国和以色列可能会再次袭击福尔多，重新点燃冲突。特朗普已经暗示，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用他的话说，伊朗的核计划已经“彻底摧毁”。但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准备迎接冲击

　　至少在短期内，美以联合袭击对伊朗的核野心造成了打击。但这显然不是故事的结局。因此，美国决策者必须做好准备，应对伊朗可能并且确实会寻求核武器的情况。

　　一种可能的近期情景是，伊朗将剩余的铀浓缩物收集起来，并在伊斯法罕或纳坦兹新建的强化隧道中将其浓缩至可用于武器的水平。如果伊朗拥有必要的操作设备(而伊朗并不需要太多)，该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生产出可用于武器的铀金属。它可以将这些材料加工成核装置所需的部件。然后，伊朗可以将这些材料与高爆炸药包装在一起，至少制成一枚用于测试的简易炸弹。

　　停火协议一旦达成，伊朗可以悄无声息地缓慢推进这一切，尤其是在重建或恢复无需付出任何代价的情况下。德黑兰可能会慢慢地制造核弹，直到走完整个流程。如果停火协议看起来不稳固，它可能会选择加快行动。即使伊朗决定现在不发展核武器，它也几乎肯定会在更安全的地方重建其核计划，远离国际原子能机构的监视。

　　为了应对此类风险，以色列和美国将更加依赖其情报机构来侦查和追踪伊朗的活动。它们的间谍机构或许能够胜任这项任务;尤其是以色列，它已经证明自己已经深入渗透了伊朗的核计划。但此次冲突之后，伊朗的不安全感将进一步加剧，其反间谍人员将保持高度警惕。

　　军事行动或许最终是应对伊朗核计划的必要手段，但它始终伴随着风险和复杂性。既然美国已经动用了武力，它现在就必须证明，其所承担的巨大风险与其阻止伊朗拥核的决心是相匹配的。

　　然而，特朗普可能会选择无视任何有关伊朗发展核武的警告。过去几天，他的政府一直在对任何声称伊朗核计划未遭受彻底破坏的说法进行质疑，因此，他可能不愿理会任何与之相悖的警告，无论其来自公开渠道还是内部情报。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世界在伊朗核问题上正进入一个非常不确定且危险的阶段。

　　作者简介：理查德·内普(Richard Nephew)是哥伦比亚大学全球能源政策中心高级研究学者，同时也是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的伯恩斯坦兼职研究员。他曾在拜登政府时期担任伊朗问题副特使，并在奥巴马政府时期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和国务院官员。本文由“钝角网”译自《外交事务》网站。

　　6月24日，伊朗、以色列和美国同意停火，结束了一场持续近两周的战争。冲突期间，以色列袭击了数十个已确认或疑似的伊朗核目标。美国也加入其中，向以色列难以企及的福尔多核设施投掷了地堡炸弹，并袭击了另外两处设施。如今，随着尘埃落定，分析人士必须开始评估此次袭击的成果——以及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否值得。

　　现在要判断“崛起之狮”行动和“午夜之锤”行动(以色列和美国对这两场行动的代号)究竟将伊朗的核计划推迟了多久，还为时过早。一份泄露的美国初步情报报告估计，此次袭击仅将伊朗的“突破”时间(即制造出首枚核弹所需的时间)延长了短短几个月。与此同时，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和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则坚称，造成的损害要深远得多。迄今为止，以色列和美国发布的官方评估普遍认为，此次袭击显著阻碍了伊朗的核计划，但这些评估侧重于总体损害，并未量化其对伊朗“突破”时间的影响。事实上，就连伊朗自身恐怕也无法完全评估此次袭击对其核计划造成的损害有多大，其领导人仍在定夺下一步该如何走。

　　但专家们已经可以开始盘点此次袭击的切实后果。他们知道，袭击严重破坏了伊朗的浓缩设施，并导致许多顶尖科学家丧生;重要的设备被炸毁并深埋废墟。但伊朗很可能仍拥有制造核武器所需的大部分材料，包括高浓缩铀——它们要么被安全地储存在仓库中，要么可以从废墟中回收。即便伊朗未来重返外交轨道，其核活动的透明度也将远不如前。因此，伊朗新的核计划时间表将充满变数：它可能永远不会制造出核武器，也可能在短时间内就造出一枚。

　　伊朗失去了什么?

　　无论对德黑兰的“突破”时间影响如何，有一点是明确的：伊朗的核计划遭受了重创。伊斯法罕核研究中心、纳坦兹燃料浓缩厂及其相关建筑以及福尔多燃料浓缩厂——伊朗的三大核设施——均遭到严重破坏。伊斯法罕和纳坦兹的部分区域被彻底摧毁。伊朗的阿拉克反应堆被摧毁，伊朗短期内生产武器级钚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以色列还袭击了伊朗境内的其他几处研发基地，包括伊朗原子能组织和伊朗军方国防创新组织的部分设施，分析人士怀疑后者负责核武器的相关研发工作。至少有十几名伊朗科学家在以色列的袭击中丧生，这令伊朗失去了数十年积累的核武制造实用知识。以色列针对伊朗导弹计划的袭击，也可能削弱其研制可搭载核弹头运载工具的能力。

　　然而，这种程度的损害在预料之中。过去，当以色列和美国考虑采取军事行动时，他们从未怀疑过自己能够打击到所有试图触及的核设施。通过确保拥有能够打击伊朗最重要核设施的弹药，并进行了大量演习和规划，两国在投入冲突时信心十足。最终的袭击在操作上仍然令人印象深刻，在技术上也极为复杂，充分展现了两国武装部队的专业素养。但这种战术上的成功，并不能解答关于轰炸取得了什么成果，以及伊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拥有核武器等悬而未决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伊朗库存的60%高浓缩铀是否依然存在且可以获取。目前的报道似乎表明，这些铀原料深埋在福尔多和伊斯法罕，在美国和以色列空袭造成的废墟之下。但伊朗人恰恰是将大部分铀原料深埋地下，以防范美国的袭击。此外，有报道称，伊朗甚至主动封堵了伊斯法罕的部分隧道入口以保护其库存。如果这些库存大部分完好无损，伊朗只需将其挖出即可用作原料。伊朗拥有铲子和推土机。

　　分析人士也无法确定伊朗是否还保有可将铀浓缩至武器级的先进离心机。同样，专家们也不确定伊朗是否保留了将浓缩铀制成武器所需的设备。毕竟，德黑兰一直在竭力掩盖其拥有的此类设备的数量。在美国退出2015年核协议(即《联合全面行动计划》)后，伊朗开始生产先进的离心机部件。2021年，德黑兰将这些部件的生产转移到纳坦兹的地下，并停止向公众提供有关其生产数量的信息。6月13日，也就是以色列袭击开始的那天，伊朗原本准备宣布启用一个新的浓缩铀场，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拉斐尔·格罗西表示该场址将位于伊斯法罕。然而，格罗西尚未提供更精确的信息，可能也并不了解更多信息。

　　该地点可能位于伊朗主要储存浓缩铀库存的隧道内。即便如此，专家们也不确定这些隧道是否已被摧毁，或者其中的物质是否已变得毫无用处。对伊斯法罕其他地区的袭击几乎肯定摧毁了能够将武器级铀转化为武器部件的设备。但伊朗可能在其他地方储存了更多此类设备。伊朗未能回答有关其过去与武器相关的铀工作疑问，是国际原子能机构于6月12日正式认定伊朗违反《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的原因之一。

　　因此，伊朗短期内仍有“突破”的选项。它可能仍然拥有足够的铀原料和武器制造设备。专业知识方面也是如此：众所周知，伊朗仍有核科学家在世并继续工作。如果说伊朗的核弹计划是一场主要由顶尖专家领跑的马拉松，那么过去两周的死亡事件可能会严重阻碍该计划;但如果这是一场接力赛，科学家们紧密合作、共享信息、知识和实践技能，那么损失的专业知识可能就并非致命。留下来的人员可能已经掌握、或能够迅速获得所有必需的知识。

　　附带的代价

　　即便在最理想的情况下——即华盛顿和以色列让德黑兰的核计划倒退了数年，军事行动也可能在其他方面损害美国遏制伊朗的努力。例如，伊朗议会刚刚通过一项法案，将大大减少其与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合作。该机构的核查人员或许不完美，他们对伊朗核计划的访问也不完整——例如，福尔多核设施在伊朗建造多年后才向该机构披露并接受核查。但尽管如此，国际原子能机构依然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2005年8月，当伊朗重启铀转化设施，并在纳坦兹地下运行首批离心机时，正是该机构向全世界发出了警报。现在，国际原子能机构可能无法再进入伊朗了。

　　后果将是严重的。除了发现重大突破，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核查人员还对外国情报机构关于伊朗核计划的调查结果进行了透明且值得信赖的核查。例如，当该机构提供有关伊朗浓缩铀库存的信息时，独立专家能够计算出德黑兰拥有的核武器材料数量，向世界表明华盛顿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情报部门还利用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公开报告来核实自身的评估，使他们更加确信自己了解伊朗的核计划。或许最重要的是，该机构的核查人员能够让其他国家相信伊朗没有生产核武器。换句话说，国际原子能机构履行了其核心职能：提供必要的透明度，以确保民用核能计划得以推进。

　　伊朗还可能不再遵守《不扩散核武器条约》。该条约除其他条款外，要求缔约国承诺不发展核武器，并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核查，以获取核技术。尽管一些分析人士认为，鉴于德黑兰多年来广泛的核项目，《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对伊朗已无关紧要，但伊朗违反该条约的行为为联合国安理会对伊朗实施制裁提供了必要的法律依据。《不扩散核武器条约》还为要求伊朗公开其核计划并放弃核武器提供了依据。但德黑兰可以退出该条约，现在它可能会退出。如果是这样，它可以提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来解释它为什么这样做。没有《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约束伊朗研制核弹的唯一法律障碍将是最高领袖阿里·哈梅内伊的教令。

　　以色列和华盛顿的袭击带来的风险不仅仅是政治层面的。如果伊朗重建其核计划，它很可能会选择在更坚固的地方进行。毕竟，过去每当其核计划的某些部分被发现或遭到袭击时，德黑兰都会采取措施保护它们。2021年，在遭到无人机袭击后，伊朗将其离心机部件车间转移到地下。(《纽约时报》和其他媒体报道称，以色列是此次袭击的幕后黑手;以色列政府既没有证实也没有否认。)由于伊朗的浓缩铀库存受到威胁，它将其存放在隧道内。美国空军的巨型钻地炸弹可以摧毁深埋的掩体，但伊朗仍然受益于将其核计划置于地下，尤其是在福尔多遭到袭击后，华盛顿可能只剩下少量此类炸弹的情况下。公开来源的报道表明，德黑兰可能在美国发动轰炸之前就已将核材料从福尔多转移出去。此外，如果美国和以色列的袭击未能彻底摧毁伊朗所有核材料和设备，伊朗现在将有机会在回收行动中转移部分曾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监控的设备和材料，并声称它们已在袭击中被毁。这一可能性，理应让任何担忧伊朗重建核设施的人感到警觉。

　　最后，美国或许已经失去了通过外交途径处理核计划的机会。德黑-兰或许仍会决定进行谈判，甚至达成新协议，但它可能不会再信任这些协议：毕竟，当它的盟友以色列发动打击时，美国正在就一项新的核协议进行谈判。事实上，分析人士甚至不了解伊朗和以色列达成的停火协议的全部条款，包括哪些活动会构成违约。例如，伊朗的恢复行动——比如派遣推土机重新开放福尔多——就可能构成违约。如果是这样，美国和以色列可能会再次袭击福尔多，重新点燃冲突。特朗普已经暗示，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用他的话说，伊朗的核计划已经“彻底摧毁”。但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准备迎接冲击

　　至少在短期内，美以联合袭击对伊朗的核野心造成了打击。但这显然不是故事的结局。因此，美国决策者必须做好准备，应对伊朗可能并且确实会寻求核武器的情况。

　　一种可能的近期情景是，伊朗将剩余的铀浓缩物收集起来，并在伊斯法罕或纳坦兹新建的强化隧道中将其浓缩至可用于武器的水平。如果伊朗拥有必要的操作设备(而伊朗并不需要太多)，该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生产出可用于武器的铀金属。它可以将这些材料加工成核装置所需的部件。然后，伊朗可以将这些材料与高爆炸药包装在一起，至少制成一枚用于测试的简易炸弹。

　　停火协议一旦达成，伊朗可以悄无声息地缓慢推进这一切，尤其是在重建或恢复无需付出任何代价的情况下。德黑兰可能会慢慢地制造核弹，直到走完整个流程。如果停火协议看起来不稳固，它可能会选择加快行动。即使伊朗决定现在不发展核武器，它也几乎肯定会在更安全的地方重建其核计划，远离国际原子能机构的监视。

　　为了应对此类风险，以色列和美国将更加依赖其情报机构来侦查和追踪伊朗的活动。它们的间谍机构或许能够胜任这项任务;尤其是以色列，它已经证明自己已经深入渗透了伊朗的核计划。但此次冲突之后，伊朗的不安全感将进一步加剧，其反间谍人员将保持高度警惕。

　　军事行动或许最终是应对伊朗核计划的必要手段，但它始终伴随着风险和复杂性。既然美国已经动用了武力，它现在就必须证明，其所承担的巨大风险与其阻止伊朗拥核的决心是相匹配的。

　　然而，特朗普可能会选择无视任何有关伊朗发展核武的警告。过去几天，他的政府一直在对任何声称伊朗核计划未遭受彻底破坏的说法进行质疑，因此，他可能不愿理会任何与之相悖的警告，无论其来自公开渠道还是内部情报。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世界在伊朗核问题上正进入一个非常不确定且危险的阶段。

　　作者简介：理查德·内普(Richard Nephew)是哥伦比亚大学全球能源政策中心高级研究学者，同时也是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的伯恩斯坦兼职研究员。他曾在拜登政府时期担任伊朗问题副特使，并在奥巴马政府时期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和国务院官员。本文由“钝角网”译自《外交事务》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