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琼斯：美国如何才能尽可能广泛的联盟，在世界上孤立俄罗斯

　　当俄罗斯于2月24日入侵乌克兰时，美国及其在欧洲和亚洲的盟友迅速做出了反应，出人意料地团结一致。几天之内，以美国为首的联盟就站在了基辅一边——向乌克兰提供武器和情报，对俄罗斯实施制裁和出口管制，并在世界舞台上孤立莫斯科。这一努力已经取得了一些初步的成功。在西方的援助下，乌克兰军队击退了俄罗斯的进攻，并迫使克里姆林宫将其野心限制在乌克兰东部。

　　与乌克兰站在一起的这些国家，从军事、经济和外交等不同方面各尽其力。少数军事先进的大国为基辅提供了强大的武器，包括反坦克武器、火炮和无人机，其中大部分来自美国和欧洲。更多的国家(不管是不是盟友)加入了旨在打击俄罗斯经济的制裁和出口控制机制。中立国瑞士签署了协议，通过了欧盟针对俄罗斯的一系列制裁措施。

　　西方国家希望有更多的国家在外交上孤立俄罗斯，尤其是在联合国。通过一系列联合国决议，华盛顿及其盟友试图谴责克里姆林宫的行为，将莫斯科逐出重要的多边组织，并将俄罗斯变成一个“国际贱民”。然而，这些努力并不像在军事和经济方面那样取得成功。

　　印度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在3月2日的一项谴责俄罗斯入侵的决议中投了弃权票。总共有35个国家——几乎占世界人口的50%——投了弃权票或反对票。在美国与中俄之间的竞争日益加剧的背景下，美国现在担心的是，不结盟国家集团可能会卷土重来，在这场地缘政治竞争中袖手旁观，或者挑动西方及其对手相互竞争。

　　美国及其欧洲盟友的担忧不无道理。冷战时期，在美国试图遏制苏联在世界各地的影响力的时候，发轫于1960年代的不结盟运动一直是华盛顿的眼中钉。但当前的国家集团并不是不结盟运动的自然继承者：这个“集团”不是新成立的，称不上是联盟，也不是一个统一的集团。相反，这种松散的组织代表了各种国家的集群——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独特的利益、关注点和目标。华盛顿及其盟友需要对地区利益和对新兴危机有更细致的了解和应对才能针对这些国家制定出有效的举措。

　　犹豫不决的中东国家

　　如果华盛顿想为捍卫国际秩序而加强外交支持，它首先需要考虑的是美国在中东那些犹豫不决的伙伴。与华盛顿的欧洲和亚洲盟友不同，这些国家——包括以色列、摩洛哥和沙特阿拉伯——基本上避免直接参与美国孤立俄罗斯的努力。例如，以色列对支持美国的外交努力犹豫不决，然后提出充当“公正”的调停者，以色列总理纳夫塔利·班纳特多次试图阻止入侵，但都没有成功。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则拒绝增加石油产量以降低油价，从而减轻对俄罗斯能源实施制裁的成本。土耳其也袖手旁观，尽管它向基辅提供了无人机。摩洛哥在第一次联合国大会投票中投了弃权票，巴林、埃及、约旦、科威特、阿曼、卡塔尔、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在4月7日的第二次投票中都投了弃权票。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不作为的理由：以色列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依赖于俄罗斯的合作。埃及需要俄罗斯的武器和小麦。阿联酋需要莫斯科的支持，因为阿布扎比试图将也门的胡塞武装对手认定为恐怖分子。对于海湾产油国来说，维持欧佩克内部微妙关系的必要性阻碍了对俄罗斯采取行动。欧佩克是一个石油生产国组织，通过在成员国之间设定产量配额来控制价格。更重要的是，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消费国，北京努力劝阻中东国家不要孤立它的伙伴俄罗斯。

　　美国总统拜登计划于7月访问中东地区，华盛顿似乎已经决定听从前美国驻以色列大使马丁·因迪克的建议，对中东盟国有所宽容。毕竟，美国无法改变该地区各国的地缘政治考量。这在短期内可能是明智的，但从长远来看，华盛顿将不得不重新评估其在该地区的姿态。在该地区，华盛顿为一些国家提供安全保障，而这些国家目前在全球经济中扮演着核心角色，向美国的主要竞争对手出口石油.

　　全球南方国家的不满

　　除了华盛顿的中东伙伴，二十几个非洲和拉丁美洲国家也选择不加入美国领导的保卫乌克兰的行动。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国家中没有几个能对反俄制裁做出实质性贡献，但华盛顿仍希望它们在联合国投票。尽管美国主张捍卫“基于规则的秩序”的必要性，但许多国家仍然选择弃权。

　　与一些中东国家一样，这些国家中的许多国家，如孟加拉国和南非，担心失去至关重要的俄罗斯食品和燃料供应。随着制裁的实施，肯尼亚、墨西哥和斯里兰卡等其他国家也担心对食品价格的二次影响，这可能会破坏其经济稳定。谨慎的俄罗斯和中国都在外交方面强调，导致食品价格上涨的因素是针对俄罗斯的制裁，而不是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从而放大了这种担忧。西方外交官还从在联合国的非洲和拉丁美洲外交官那里听到了很多关于华盛顿在美国利益受到威胁时才会选择性支持所谓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说法。

　　尽管如此，西方外交官对拒绝谴责俄罗斯的全球南方国家的数量以及他们在谈判中遭遇的挫败感感到惊讶;一位分析人士将西方的反应描述为“失望和有点困惑”。部分原因是，美国和欧洲的许多人专注于COVID-19大流行和中国日益上升的国际地位，无视了发展中国家对美国和欧洲政策越来越多的愤怒。这些国家中的许多对美国和欧洲存在着不信任，并不是为了平衡地缘政治或有目的的不结盟，而是源自对西方深深的怨恨。

　　自冷战结束以来，全球南方国家主要寻求两件事：经济增长和在国际事务中拥有更大的发言权。他们从中国经济增长推动的大宗商品价格大幅上涨中获利，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第一个目标。但在第二个问题上，他们毫无进展。华盛顿及其盟友经常承诺让他们更多地参与国际决策，但从未在全球机构的重要领导角色上真正让步。

　　因此，西方政策一直将非洲和拉丁美洲的发展中国家排除在直接影响其利益的决策之外。一个早期的导火索是，几十年来，美国和欧洲未能履行每年筹集1000亿美元气候变化援助的承诺。联合国基金会主席伊丽莎白•库森斯形容，由于发达国家未能兑现承诺，出现了一种“越来越不耐烦，甚至愤怒”的情绪，这导致许多国家质疑国际体系实际上为谁的利益服务。

　　美国和欧洲的COVID-19政策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在美国和其他地方，全国性的疫苗囤积、边境关闭以及巨大的国内支出，使许多发展中国家意识到了深刻的结构性不平等。这些国家可能不喜欢俄罗斯在乌克兰的行动，也可能对中国日益增长的影响力心存警惕，但它们也对西方国家管理全球秩序的能力失去了信心。中俄是国际体系中更糟糕的领导者，这种观点在布鲁塞尔和华盛顿有影响力，但在全球南方影响甚微。

　　西方国家无法在一夜之间解决这些问题，但有两种行动会有所帮助。首先，主要捐助国应该采取经常建议的调整步骤，调整和协调其发展支出。在中国向发展中国家展示经济实力之际，这将增加它们的影响力。其次，西方国家应倾听发展中国家在国际发展和金融机构中提高话语权的要求。美国和其他国家已经通过提供资金获得了影响力;他们不需要坚持领导角色和管理委员会席位，因为那会在全球南方国家激起不满。

　　印度的角色

　　然后是印度。新德里之所以对美国领导的反俄联盟反应冷淡，既有对俄罗斯的依赖，也有对西方自由使用国际秩序“规则”的怨恨。例如，一些印度评论人士指出，当中印边境摩擦发生时，美国和西欧几乎没有做出回应。其他国家则反对美国和欧洲在俄罗斯入侵后迫使各国选择立场的做法。

　　印度在美国发起的联合国三次投票中都投了弃权票，这在华盛顿引发了一阵愤怒的评论。一位近距离观察人士惋惜地说:“四方已死。”他指的是澳大利亚、印度、日本和美国之间刚刚形成的安全伙伴关系。

　　拜登政府明智地采取了更微妙的做法，注意到印度的弃权，但选择不做出过度反应。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内德·普莱斯说:“我们知道，印度与俄罗斯的关系不同于我们与俄罗斯的关系。当然，这没问题”。欧洲外交官则谴责新德里同意购买廉价的俄罗斯石油——但这些国家却拒绝在5月底之前停止进口俄罗斯石油，并且，直到今天还在继续进口俄罗斯天然气。

　　政治学家塔维·马丹认为，印度的立场植根于几个因素。首先，新德里有不公开批评其合作伙伴的历史——这次是莫斯科，它在外交上长期支持印度。另外，在与中国的军事竞争中，印度仍然严重依赖俄罗斯武器，更换武器供应商不可能一蹴而就。最后，尽管印度政策制定者非常重视与美国的军事结盟来对抗中国，但他们仍然认为这种安排远没有成为正式的联盟。

　　在即将到来的关于国际秩序的斗争中，印度将处于什么位置尚不清楚。华盛顿需要决定是否应该尝试加深与新德里的接触。美国还必须确定，让印度更深入地参与全球决策是否有助于巩固更紧密的关系，还是只会制造阻碍。

　　就第一点而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乌克兰危机可能会将新德里推向华盛顿的方向。美国及其盟国的出口管制旨在削弱俄罗斯武装其军队的能力，这意味着莫斯科在危机期间向印度提供装备的能力现在受到了质疑。印度军事装备的替代来源是欧洲和美国。这一次，华盛顿似乎对在国防供应和高科技合作方面持开放态度，并应该迅速采取行动，促进美国和欧洲对印度的出口和技术合作。

　　第二点，扩大七国集团的潜在努力是印度融入全球决策机构的试金石。在2020年英国担任七国集团轮值主席国期间，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曾轻率地提出D-10模式(包括印度在内的十大民主国家)，但遭到了国内外的抵制。今天，是否把印度纳入七国集团，仍然存在争议。印度的民主正在以比美国或英国更快的速度遭到侵蚀。在短期内，最好的安排是四方峰会和七国集团峰会时间重合。这将使印度和澳大利亚能够参与七国集团的一些讨论，并避免激怒巴西等被排除在外的国家。巴西的经济规模比澳大利亚大，因此更自然地要求加入扩大后的七国集团。

　　华盛顿需要尽可能广泛的联盟

　　拜登强调了民主对维护所谓的基于规则的秩序的重要性。在应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过程中，民主国家发挥了显著的作用:每一个投票谴责俄罗斯行为以及为乌克兰抵抗力量提供武器的国家，基本上都是像英国和美国一样有着强大民主的国家。但是，如果华盛顿及其核心盟友想要建立一个更广泛的联盟来孤立俄罗斯——或者在未来对中国潜在的挑战做出回应——拜登将需要赢得更多国家的支持。世界上只有不到一半的半民主政体和混合政体国家参与了针对莫斯科的孤立行动。对华盛顿来说，需要动员一个更大的联盟。

　　想要取得这方面进展，美国必须扭转其最近忽视全球南方政治的趋势。可悲的是，美国没有履行拜登的承诺，成为帮助发展中国家应对COVID-19的全球“疫苗库”。华盛顿仍然有机会兑现其在气候融资、可持续发展、粮食价格支持和全球治理改革方面的具体承诺。此外，在其全球外交中，美国最好避免使用民主与威权的措辞，而是直接地讨论俄罗斯及其伙伴破坏核心国际准则(比如不干预)会造成的不稳定影响。毕竟，华盛顿将需要尽可能广泛的联盟，才能在未来的地缘政治竞赛中获胜。

　　作者简介：布鲁斯·琼斯(Bruce Jones)，美国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高级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大国在贸易、海洋及能源领域的博弈。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

　　当俄罗斯于2月24日入侵乌克兰时，美国及其在欧洲和亚洲的盟友迅速做出了反应，出人意料地团结一致。几天之内，以美国为首的联盟就站在了基辅一边——向乌克兰提供武器和情报，对俄罗斯实施制裁和出口管制，并在世界舞台上孤立莫斯科。这一努力已经取得了一些初步的成功。在西方的援助下，乌克兰军队击退了俄罗斯的进攻，并迫使克里姆林宫将其野心限制在乌克兰东部。

　　与乌克兰站在一起的这些国家，从军事、经济和外交等不同方面各尽其力。少数军事先进的大国为基辅提供了强大的武器，包括反坦克武器、火炮和无人机，其中大部分来自美国和欧洲。更多的国家(不管是不是盟友)加入了旨在打击俄罗斯经济的制裁和出口控制机制。中立国瑞士签署了协议，通过了欧盟针对俄罗斯的一系列制裁措施。

　　西方国家希望有更多的国家在外交上孤立俄罗斯，尤其是在联合国。通过一系列联合国决议，华盛顿及其盟友试图谴责克里姆林宫的行为，将莫斯科逐出重要的多边组织，并将俄罗斯变成一个“国际贱民”。然而，这些努力并不像在军事和经济方面那样取得成功。

　　印度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在3月2日的一项谴责俄罗斯入侵的决议中投了弃权票。总共有35个国家——几乎占世界人口的50%——投了弃权票或反对票。在美国与中俄之间的竞争日益加剧的背景下，美国现在担心的是，不结盟国家集团可能会卷土重来，在这场地缘政治竞争中袖手旁观，或者挑动西方及其对手相互竞争。

　　美国及其欧洲盟友的担忧不无道理。冷战时期，在美国试图遏制苏联在世界各地的影响力的时候，发轫于1960年代的不结盟运动一直是华盛顿的眼中钉。但当前的国家集团并不是不结盟运动的自然继承者：这个“集团”不是新成立的，称不上是联盟，也不是一个统一的集团。相反，这种松散的组织代表了各种国家的集群——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独特的利益、关注点和目标。华盛顿及其盟友需要对地区利益和对新兴危机有更细致的了解和应对才能针对这些国家制定出有效的举措。

　　犹豫不决的中东国家

　　如果华盛顿想为捍卫国际秩序而加强外交支持，它首先需要考虑的是美国在中东那些犹豫不决的伙伴。与华盛顿的欧洲和亚洲盟友不同，这些国家——包括以色列、摩洛哥和沙特阿拉伯——基本上避免直接参与美国孤立俄罗斯的努力。例如，以色列对支持美国的外交努力犹豫不决，然后提出充当“公正”的调停者，以色列总理纳夫塔利·班纳特多次试图阻止入侵，但都没有成功。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则拒绝增加石油产量以降低油价，从而减轻对俄罗斯能源实施制裁的成本。土耳其也袖手旁观，尽管它向基辅提供了无人机。摩洛哥在第一次联合国大会投票中投了弃权票，巴林、埃及、约旦、科威特、阿曼、卡塔尔、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在4月7日的第二次投票中都投了弃权票。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不作为的理由：以色列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依赖于俄罗斯的合作。埃及需要俄罗斯的武器和小麦。阿联酋需要莫斯科的支持，因为阿布扎比试图将也门的胡塞武装对手认定为恐怖分子。对于海湾产油国来说，维持欧佩克内部微妙关系的必要性阻碍了对俄罗斯采取行动。欧佩克是一个石油生产国组织，通过在成员国之间设定产量配额来控制价格。更重要的是，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消费国，北京努力劝阻中东国家不要孤立它的伙伴俄罗斯。

　　美国总统拜登计划于7月访问中东地区，华盛顿似乎已经决定听从前美国驻以色列大使马丁·因迪克的建议，对中东盟国有所宽容。毕竟，美国无法改变该地区各国的地缘政治考量。这在短期内可能是明智的，但从长远来看，华盛顿将不得不重新评估其在该地区的姿态。在该地区，华盛顿为一些国家提供安全保障，而这些国家目前在全球经济中扮演着核心角色，向美国的主要竞争对手出口石油.

　　全球南方国家的不满

　　除了华盛顿的中东伙伴，二十几个非洲和拉丁美洲国家也选择不加入美国领导的保卫乌克兰的行动。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国家中没有几个能对反俄制裁做出实质性贡献，但华盛顿仍希望它们在联合国投票。尽管美国主张捍卫“基于规则的秩序”的必要性，但许多国家仍然选择弃权。

　　与一些中东国家一样，这些国家中的许多国家，如孟加拉国和南非，担心失去至关重要的俄罗斯食品和燃料供应。随着制裁的实施，肯尼亚、墨西哥和斯里兰卡等其他国家也担心对食品价格的二次影响，这可能会破坏其经济稳定。谨慎的俄罗斯和中国都在外交方面强调，导致食品价格上涨的因素是针对俄罗斯的制裁，而不是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从而放大了这种担忧。西方外交官还从在联合国的非洲和拉丁美洲外交官那里听到了很多关于华盛顿在美国利益受到威胁时才会选择性支持所谓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说法。

　　尽管如此，西方外交官对拒绝谴责俄罗斯的全球南方国家的数量以及他们在谈判中遭遇的挫败感感到惊讶;一位分析人士将西方的反应描述为“失望和有点困惑”。部分原因是，美国和欧洲的许多人专注于COVID-19大流行和中国日益上升的国际地位，无视了发展中国家对美国和欧洲政策越来越多的愤怒。这些国家中的许多对美国和欧洲存在着不信任，并不是为了平衡地缘政治或有目的的不结盟，而是源自对西方深深的怨恨。

　　自冷战结束以来，全球南方国家主要寻求两件事：经济增长和在国际事务中拥有更大的发言权。他们从中国经济增长推动的大宗商品价格大幅上涨中获利，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第一个目标。但在第二个问题上，他们毫无进展。华盛顿及其盟友经常承诺让他们更多地参与国际决策，但从未在全球机构的重要领导角色上真正让步。

　　因此，西方政策一直将非洲和拉丁美洲的发展中国家排除在直接影响其利益的决策之外。一个早期的导火索是，几十年来，美国和欧洲未能履行每年筹集1000亿美元气候变化援助的承诺。联合国基金会主席伊丽莎白•库森斯形容，由于发达国家未能兑现承诺，出现了一种“越来越不耐烦，甚至愤怒”的情绪，这导致许多国家质疑国际体系实际上为谁的利益服务。

　　美国和欧洲的COVID-19政策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在美国和其他地方，全国性的疫苗囤积、边境关闭以及巨大的国内支出，使许多发展中国家意识到了深刻的结构性不平等。这些国家可能不喜欢俄罗斯在乌克兰的行动，也可能对中国日益增长的影响力心存警惕，但它们也对西方国家管理全球秩序的能力失去了信心。中俄是国际体系中更糟糕的领导者，这种观点在布鲁塞尔和华盛顿有影响力，但在全球南方影响甚微。

　　西方国家无法在一夜之间解决这些问题，但有两种行动会有所帮助。首先，主要捐助国应该采取经常建议的调整步骤，调整和协调其发展支出。在中国向发展中国家展示经济实力之际，这将增加它们的影响力。其次，西方国家应倾听发展中国家在国际发展和金融机构中提高话语权的要求。美国和其他国家已经通过提供资金获得了影响力;他们不需要坚持领导角色和管理委员会席位，因为那会在全球南方国家激起不满。

　　印度的角色

　　然后是印度。新德里之所以对美国领导的反俄联盟反应冷淡，既有对俄罗斯的依赖，也有对西方自由使用国际秩序“规则”的怨恨。例如，一些印度评论人士指出，当中印边境摩擦发生时，美国和西欧几乎没有做出回应。其他国家则反对美国和欧洲在俄罗斯入侵后迫使各国选择立场的做法。

　　印度在美国发起的联合国三次投票中都投了弃权票，这在华盛顿引发了一阵愤怒的评论。一位近距离观察人士惋惜地说:“四方已死。”他指的是澳大利亚、印度、日本和美国之间刚刚形成的安全伙伴关系。

　　拜登政府明智地采取了更微妙的做法，注意到印度的弃权，但选择不做出过度反应。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内德·普莱斯说:“我们知道，印度与俄罗斯的关系不同于我们与俄罗斯的关系。当然，这没问题”。欧洲外交官则谴责新德里同意购买廉价的俄罗斯石油——但这些国家却拒绝在5月底之前停止进口俄罗斯石油，并且，直到今天还在继续进口俄罗斯天然气。

　　政治学家塔维·马丹认为，印度的立场植根于几个因素。首先，新德里有不公开批评其合作伙伴的历史——这次是莫斯科，它在外交上长期支持印度。另外，在与中国的军事竞争中，印度仍然严重依赖俄罗斯武器，更换武器供应商不可能一蹴而就。最后，尽管印度政策制定者非常重视与美国的军事结盟来对抗中国，但他们仍然认为这种安排远没有成为正式的联盟。

　　在即将到来的关于国际秩序的斗争中，印度将处于什么位置尚不清楚。华盛顿需要决定是否应该尝试加深与新德里的接触。美国还必须确定，让印度更深入地参与全球决策是否有助于巩固更紧密的关系，还是只会制造阻碍。

　　就第一点而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乌克兰危机可能会将新德里推向华盛顿的方向。美国及其盟国的出口管制旨在削弱俄罗斯武装其军队的能力，这意味着莫斯科在危机期间向印度提供装备的能力现在受到了质疑。印度军事装备的替代来源是欧洲和美国。这一次，华盛顿似乎对在国防供应和高科技合作方面持开放态度，并应该迅速采取行动，促进美国和欧洲对印度的出口和技术合作。

　　第二点，扩大七国集团的潜在努力是印度融入全球决策机构的试金石。在2020年英国担任七国集团轮值主席国期间，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曾轻率地提出D-10模式(包括印度在内的十大民主国家)，但遭到了国内外的抵制。今天，是否把印度纳入七国集团，仍然存在争议。印度的民主正在以比美国或英国更快的速度遭到侵蚀。在短期内，最好的安排是四方峰会和七国集团峰会时间重合。这将使印度和澳大利亚能够参与七国集团的一些讨论，并避免激怒巴西等被排除在外的国家。巴西的经济规模比澳大利亚大，因此更自然地要求加入扩大后的七国集团。

　　华盛顿需要尽可能广泛的联盟

　　拜登强调了民主对维护所谓的基于规则的秩序的重要性。在应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过程中，民主国家发挥了显著的作用:每一个投票谴责俄罗斯行为以及为乌克兰抵抗力量提供武器的国家，基本上都是像英国和美国一样有着强大民主的国家。但是，如果华盛顿及其核心盟友想要建立一个更广泛的联盟来孤立俄罗斯——或者在未来对中国潜在的挑战做出回应——拜登将需要赢得更多国家的支持。世界上只有不到一半的半民主政体和混合政体国家参与了针对莫斯科的孤立行动。对华盛顿来说，需要动员一个更大的联盟。

　　想要取得这方面进展，美国必须扭转其最近忽视全球南方政治的趋势。可悲的是，美国没有履行拜登的承诺，成为帮助发展中国家应对COVID-19的全球“疫苗库”。华盛顿仍然有机会兑现其在气候融资、可持续发展、粮食价格支持和全球治理改革方面的具体承诺。此外，在其全球外交中，美国最好避免使用民主与威权的措辞，而是直接地讨论俄罗斯及其伙伴破坏核心国际准则(比如不干预)会造成的不稳定影响。毕竟，华盛顿将需要尽可能广泛的联盟，才能在未来的地缘政治竞赛中获胜。

　　作者简介：布鲁斯·琼斯(Bruce Jones)，美国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高级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大国在贸易、海洋及能源领域的博弈。本文译自《外交事务》网站。